马车行了许久才回到雪苑门口,此番徐府之行让众人心中蒙上一层说不清的阴郁。
公孙洵一路不语,直到车夫在外面轻唤一声“到了”,他才一掀棉帘,径直下了车。
公孙洵一回府,便将自己关在澜月轩中,并吩咐任何人不得打扰。
直到晚膳时分,已来了不下五次的者华终于坐不住了,他轻轻敲了敲殿门,“兄长,您已将自己关了大半天了,午膳都未用过,总不能晚膳也不吃啊。”
者华等了片刻,却并未得到什么回应,他刚抬手准备推门进去,却被阿萝一把拦住。
“阿萝姐姐?”者华转头,见阿萝正朝他摇头。
“走吧,让他好好休息。”阿萝不顾者华的反对,拉着者华就往外走。
“可是兄长总要吃些东西才是啊。而且方才他都不曾应我,别是出了什么事?”者华一边被阿萝拉着,一边懊恼地嘟哝着。
“放心吧,没事!我刚才看过了,殿下只是睡着了,他太累了,让他睡吧。”阿萝一直将者华拉出澜月轩院子外,方才松了手。
“姐姐进去了?”者华歪着头,他总觉得阿萝最是遵从兄长命令,可今日他来了这么多次,也不见兄长唤人进去啊。
阿萝轻扯嘴角,摇头道:“没,我只是在窗外看了看殿下的状况。”
“原来姐姐同我一样,也担心他出事。”者华叹了口气,目光越过院落,落在澜月轩的窗子上。
“怎能不担心?”阿萝苦笑一下,心中暗道:他怕是早已不想要这条命了。
正在阿萝发呆之时,者华忽然问道:“阿萝姐姐,我不明白,为何徐夫人的死会给兄长如此大的打击?虽说徐夫人死的是惨了些,可兄长的表现,也实在是……”
者华并未将话说完,因他心中总觉那话多少有些不敬,但阿萝却明白他心中所想。
“者华,你不明白。殿下会如此,不仅仅是因为徐夫人的死。先太子对于殿下而言,就如同殿下于你一般,若他有事,你会如何?”
“自是舍了这条命也要求个结果。”者华毫不犹豫地答道。
阿萝点点头,又转头看向澜月轩,低喃道:“他又何尝不是如此,若不是先太子之事未了,他怕是根本挺不到现在。本以为有了徐蔚领的佐证,便能揭开当年的真相,可就差那么一步,期望成空。不仅如此,徐大人和徐夫人也因此惨死,且还未留下任何证据。殿下心中如何不憋屈,他不仅错失了为先太子报仇的良机,也间接导致了徐蔚领夫妇的惨死。殿下不是无心之人,如今他定是把所有的过错都归在自己身上,眼下的情形,与其去打扰他,倒不如让他好好静静。你童姐姐都不曾说不行,那便由着他吧。”
者华了然地点点头,“我明白了。”
“恩,去歇着吧。殿下不是这么轻易认输的,让他好好睡上一觉,他会想通的。”
雪下了大半夜,只是下下停停,倒也不像前几日那样积了厚厚的一层。院中的腊梅不知何时开的,红色的小花穿着一层薄薄的白衣,宛如半遮面的羞赧女子。
可这景色落在公孙洵的眼中却莫名多了几分荒凉之感。
公孙洵心中难过,回到澜月轩后,他就赌气般地将自己关了起来,可不知怎的竟就那样睡着了,这一睡就是几个时辰。
公孙洵醒来时,屋内已燃了烛火,炉中的炭火也烧的很旺,不必猜,定是阿萝悄悄做好了这些。
公孙洵有些感动,感动于身边之人对他的理解与包容,可这感动却并不足以治愈心中的痛。
公孙洵将视线收回,他要重新理一理徐蔚领之事。
在整件事情当中,有一点是公孙洵想不通的,便是徐蔚领死的时间。
若是田家当真忌惮徐蔚领,为何不早早将其除去?偏要等到徐蔚领与自己见面后才对徐家下手?
如此一来,岂不是更引起旁人的怀疑?还是说,两年来徐蔚领的表现已经让田家和师亦風足够的放心,直到他造访雪苑,才让田家觉得不得不将这个隐患除去?
这虽然是一种可能,可公孙洵还是认为此事有些蹊跷,按说谋害皇子可是重罪,更何况是当朝陛下最看重的皇长子。一旦事情败露,师亦風会如何暂且不说,田家必是要遭灭门之祸的,按着田煜的性子,他怎会把这样的把柄留下来,等着别人去抓?
又或者在田煜看来,徐蔚领根本就不足以威胁到田家和师亦風,毕竟单靠徐蔚领一张嘴就想给田家治罪还是远远不够的。
徐蔚领之事,公孙洵虽过于急功近利,但事实上他本也没打算只靠着徐蔚领的口供就扳倒田家和师亦風。公孙洵本想以徐蔚领的指正作为开端,而一旦师沐寒下令彻查,那些藏在暗处的腌臜事便总会有迹可循。
“所以,田家直到今时今日才想杀人灭口,是因为他们察觉到我想以徐蔚领作为契机,查探阿允兄长的死吗?”公孙洵蹙眉,自言自语着。虽然这是目前看似最合理的解释,但公孙洵还是隐隐觉得哪里不对。
公孙洵叹了口气,本以为北齐是家,可如今身在家中,生命虽有保障,心却更加疲惫了。
公孙洵回首望了望炉中的炭火,那炭火已不似方才烧得那般旺,公孙洵走到炉火便,单膝蹲下,用一旁的铁钩有一搭无一搭地随意拨弄着。火光照在公孙洵的脸上,忽明忽暗,将那暗淡的神情更映出几分寂寥。
炉火再次旺起来,公孙洵将铁钩丢在一边,拍拍手上的灰尘,随后便转身躺回榻上,和衣而眠。
次日清晨,者华端着早膳,正要去敲澜月轩的殿门时,那殿门忽然吱呀一声开了。公孙洵今日换了一身湖蓝色的棉袍,整个人仿佛也精神了许多。
“兄长,你醒了?”者华试探着问道,那语气仿佛是犯了什么错误一般。
“嗯,醒了,刚好饿了,看看今日吃什么。”公孙洵说着便伸手掀开了瓷罐的盖子,“山药粥?”
者华笑着点点头,“童姐姐说兄长需要吃些温补的食物,所以就吩咐厨子做了些山药粥。怎么?兄长不爱吃吗?”
公孙洵将盖子重新盖上,“没有,我爱吃,往常若若也常常会做给我吃,如今却是再也吃不到那味道了。”
一抹黯然自公孙洵的眸中划过。
“兄长……”者华很想说点什么安慰的话,可他想了半天却也只是叫了一声兄长。
公孙洵拍拍者华的肩,“没关系,谁人不死呢?方式和价值不同罢了。进来吧,陪兄长一起吃点。”
“好!”
公孙洵与者华刚刚吃完,阿萝便像算好了时间一般,进入澜月轩。
“你来的不巧,我们都吃完了。”公孙洵玩笑着说道,眼中也终于有了些许光芒。
“属下就知道,主子是不会被轻易打到的。”阿萝鲜少这般表达情绪,或许是经历了太多,才让她更加珍惜同公孙洵并肩作战的情谊。
“我不会倒,我还有太多的仇没有报。兄长的、母亲的、若若的、陆愆的、还有……她的!”公孙洵停顿一下,却终究还是没有勇气说出高慕雪的名字,他只是神色更加冷素,声音更加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