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明白？”阿萝微微挑眉，而后才又解释道：“如今这桩案子已不仅仅是三条人命那么简单了。这事俨然已成了田家和陈家互斗的砝码。田家不能放任田忠不管，若田忠获罪，则会让那些为田家卖命的人重新审视田家在朝中的本事，毕竟田忠不仅是田煜的堂侄，还是凉夜城之战中的功臣。可陈家却是定要置田忠于死地，一来是为了砍掉田煜的左膀右臂，二来也是要向百官证明，如今的陈家早已今非昔比。”
听着阿萝的解释，公孙洵赞许地点点头。可童颜却还是不懂，“但这与殿下又有何干？陶慈安将这事告诉殿下就能摆脱他的困境了？”
阿萝微微一笑，“陶慈安今日之举不过就是两个目的，其一，他故意将田忠的案子透露给殿下听，是寄希望于殿下，希望能借殿下的手，来解决这个大麻烦，毕竟朝堂上，殿下弹劾太子师亦風，便已经相当于对田氏宣战，若这案子被殿下接手，那不管最终结局如何，陶慈安都可以对田家推说此事与他无关。”
“那第二点呢？”者华听得津津乐道，俨然已把这些筹谋算计当做话本子一般。
“第二点，便是要向殿下说明立场，他是想让殿下知道，刑部和他只想保持中立，不管是陈家想要扳倒田家，还是田家想要打压陈家，他都不会出手相帮任何一方。且殿下既已看到他处理田忠之事态度，日后自然也不会多加为难。”
“那陶慈安看着整日乐呵呵的，怎么肚子里竟是这般多的弯弯绕绕。”者华忽然就不大喜欢这位刑部尚书，脑海中陶慈安的笑脸也变得越发虚伪起来。
“傻小子，他若没有这么许多的弯弯绕绕，又岂能坐上刑部尚书的位置。”公孙洵声音平静，神色却忽然暗淡下来，“以后你会发现阿洵哥哥的弯弯绕绕比那陶慈安还要多上千倍百倍。倒那时，你会讨厌哥哥吧。”
“怎么可能？者华的命都是兄长救的，不管兄长要做什么，只要是兄长觉得对的，者华定会站在兄长身后。”
公孙洵笑笑不再说话，轻提衣袍，上了马车。
马车一路向南，到了徐府，徐府内外一片枯槁，府外的匾额上方悬着粗布挽成的白花。两日前，公孙洵前来寻找徐蔚领时，并未进到府内，如今踏入徐府才发现徐蔚领身为太医竟是过得如此拮据，府内长廊两侧的木柱，红漆已现斑驳，院中的花草也并无名贵品种，就连正堂内的桌椅都是最寻常的松木制成。
徐蔚领身为太医时，虽算不得左右逢源，与朝臣的关系却大都还是不错的。可现如今徐蔚领身死，灵堂前，大大的“奠”字下面除了一口空棺材，便只有徐夫人独自跪在蒲团上守灵。
公孙洵知道，人心最不可直视，往日的朝中好友如今为了避嫌怕是都恨不得敬而远之，又怎会在这种时候凑上前来。众人都知徐蔚领与先太子的死有所牵连，谁人又敢去触这个眉头。
徐夫人已跪了整整一个日夜，她的头低低的垂着，身子单薄得仿佛一阵风便能吹散的样子。
“徐夫人。”公孙洵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他知道，不管徐蔚领曾经做过什么，眼前这个年过半百的女人都是无辜的。对于一人女人来说，还有什么比先失子再丧夫更令人绝望的呢。
徐夫人仿佛没有听到公孙洵的声音，她依旧颓然跪着，不曾回头。
“徐夫人？”公孙洵微微提高声音，再唤一声，可徐夫人仍然没有半点反应。
一种不祥的预感自公孙洵心底升起，他绕到徐夫人面前，缓缓蹲下身，待看清徐夫人那张苍老的脸时，身上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了。
阿萝三人皆看出了公孙洵的异样，遂也转到前面，但见徐夫人双目圆睁，已七窍流血而死。
“童颜，看看是什么毒？”公孙洵缓缓起身，眸中渐渐没了温度。
童颜凑到徐夫人的尸身旁，取出银针，细细验过后，才对公孙洵回答道：“只是普通的砒霜。”
“可能看出她是自尽还是被人所害？”
童颜摇摇头，“看不出来，但她没有挣扎的痕迹。”
“可她的眼中却全是恨。”公孙洵再次对上徐夫人那双圆睁的眼睛，“若因悲痛而死，眼中该是悲凉，可她的眼睛里，是恨！”
“那现在咱们该怎么办呢？”阿萝知道公孙洵眼下的情绪定然已是压抑到了极点，便也只敢小心翼翼地问询着。
“分头找找，看看徐府是否有什么可疑的东西。”
阿萝、童颜、者华三人齐声称“是”，随即分东、西、北三个方向对徐府进行搜查。大约过了足足一个时辰，四人再次于屋前碰头，可除了一些徐蔚领自掏腰包为义诊购买药材的账簿外，其他一无所获。
看着足足二十本义诊的账簿，公孙洵的心中忽然后悔了。徐蔚领是个好人，更是个好郎中，若不是被他找上，或许他便不会遭此厄运。当年田家用徐蔚领儿子的死逼他掩盖事实真相，而如今，自己又何尝不是用道义逼得他走上了绝路。
“兄长，咱们还找吗？”者华见公孙洵对着那口空棺材发呆，便小心翼翼地上前问道。
“不找了，他们也不会留下证据的。”
“那咱们……”
“走吧，回府！阿萝，去刑部知会一声，将许太医的尸体送回，与徐夫人好生合葬了吧。”
公孙洵离开徐府时，天空又飘起了小雪，细小的雪粒打在脸上竟微微有些疼。公孙洵身子一晃，险些站立不稳，者华见状忙上前扶住，而童颜更是一脸担忧地言道：“殿下，你这身子可不能再这般熬下去了。”
公孙洵苦笑一下，颓然道：“放心吧，事情未了，我不会死的。”
公孙洵这话说得让人更加心酸，以至于扶着他的者华都不禁连呸三声，“兄长说的这是什么话？便是事情了了，你也不能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