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煜黑着一张脸，大步走到殿中央，如鹰般的双眸甚至都不曾瞟向公孙洵。
田煜昂首站在殿前，对师沐寒禀道：“陛下，虽说这洵亲王是您的亲外甥，可如此黄口小儿在朝堂上大放厥词，岂非儿戏？单凭一句话，还是一个死人的话，他便一口咬定是太子殿下谋害先太子？单凭这一点便足以判他个以下犯上之罪。老臣方才的确不曾言语，但却绝不是洵亲王话中暗指的那样，老臣只是觉得可笑甚至不屑。先太子与太子殿下可是同胞兄弟，太子殿下仁厚，又怎会做出手足相残之事。更何况太子殿下本就是嫡出，即便先太子不曾早逝，按着老祖宗留下的规矩，太子殿下也必会入主东宫，所以说，太子殿下根本就没有杀害先太子的理由！”
“没有理由？徐蔚领昨日刚刚见过本王，今日便传出死讯，这又如何解释？”事关师亦允，公孙洵竟一时乱了分寸，好在师亦辰及时走到身边，轻轻按住了他的肩膀。“稍安勿躁，莫争一时之短长。”
师亦辰的话终于让公孙洵找回了理智，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犯了兵家大忌，事情尚未尘埃落定，他却已亮了底牌。
此时的公孙洵恨不得狠狠抽自己两巴掌，自昨日到今日，他已犯下了两个致命的错误。
昨日徐蔚领将一切和盘托出后，他便应该将其扣在雪苑，如若不然，徐蔚领也不会死于非命。但这个错误却还不是最致命的。
公孙洵选择在朝堂上揭发事情真相是想借众臣之力，让真相大白，可他却忽视了一个致命的问题，想要借力打力的前提是，这力能够确保借的到。
而朝堂之上，个个都是人精，墙倒众人推，可首先还要有人将这高墙推倒才是。公孙洵的确已做好推墙之人，可他还是忽视了田家和师亦風的本事。
“父皇。”师亦辰见公孙洵已渐渐冷静下来，才又转身对师沐寒施礼道：“儿臣以为当务之急是要确认徐太医的死是否是自杀，今日之事父皇难道不觉得太过巧合了些吗？洵亲王这边刚刚提起徐太医与当年之事，他便自尽了？”
“二殿下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也认为是太子殿下谋害了先太子，如今又杀人灭口吗？”田煜横眉冷对，看向身体单薄的师亦辰，二人相对而立，更是将师亦辰显得羸弱不堪。
陈翀见田煜对师亦辰咄咄相逼自是不能袖手旁观，他亦大步来到大殿中央，对田煜回怼道：“辰王殿下何时这般说过？田大将军这么急不可耐地反驳，莫不是心虚了？”
“陈翀！”田煜与陈翀皆是武将，又都位列一品大将军，两人相对而立的气场，足给人以战场厮杀的感觉。
“田大将军误会了，本王确实没有说过是太子殿下害了先太子，但本王也相信洵亲王的为人，就凭他与先太子的感情，便不会做出胡闹之举。所以要么是徐蔚领骗了他，要么是徐蔚领被人所害，总之不管什么原因，徐蔚领的背后，定然还藏着极大的秘密。”
师亦辰句句不提怀疑师亦風，却又字字不离此意，师亦風憋得满脸通红，但又无法发作。没办法，他只好一掀衣摆，双膝跪地，指天发誓道：“父皇，儿臣愿对天起誓，皇兄绝不是儿臣所害，若儿臣有半点虚言，就让儿臣死于乱军之中，不留全尸。”
“够了！”师亦風话音刚落，师沐寒便一拍龙岸，大喝一声。
眼看着一场计划成了闹剧，公孙洵心中对自己的怪责更甚，恢复理智的公孙洵再次上前，跪于殿前，“陛下，今日之事是臣没有做好，方才陛下说想让臣在六部历练，臣请陛下恩准，让臣前往刑部，彻查徐蔚领之死。”
师沐寒看着公孙洵坚定的眼神，心下动容，允儿过世已有两年了，就连一母同胞的辰儿如今都鲜少提及自己的皇兄，可面前这孩子，为了他敬爱的兄长竟不惜与权势滔天的田势为敌。
师沐寒的目光扫视一周，最终落在刑部尚书陶慈安的身上，“陶卿，接下来就由你亲自带着洵亲王熟悉刑部事宜，至于徐蔚领的死，给朕查，不管他是自尽还是他杀，朕都要详实的证据。”
陶慈安战战兢兢地俯身施礼，“臣遵旨。”
陶慈安掌管刑部多年，大大小小的案子破过无数，可眼前这个烫手的山芋他却实在是不想接。
很显然，洵亲王乃至辰王殿下都想要一个徐蔚领死于他杀的结果，而田煜和太子则恰恰相反。这事，不管结局如何，总是要得罪一边的，陶慈安看了看太子与田煜，又看了看公孙洵、师亦辰以及陈家父子，心中不由得暗暗叫苦。
太和殿外，公孙洵垂头缓步而行，田煜一党自其身边走过时不是冷嘲热讽，便是横眉冷对。但公孙洵却仿佛全然不觉。
忽然，有人拍了一下公孙洵的后肩，公孙洵一愣，驻足回看，但见身后站着的不是别人，正是二皇子师亦辰。
“见过辰王兄。”公孙洵微微俯身，有礼有节，“方才在殿上，多谢辰王兄相助。”公孙洵的心中的确是感激师亦辰的，若不是他方才提醒，恐怕公孙洵还会做出更不理智的事情。
师亦辰有些无奈地笑了笑，“阿洵，为何你对我便这般生疏呢？你待皇兄从不会如此客套的，哪怕你后来知道了他皇长子的身份。”
公孙洵轻扯嘴角，并未答话，有些话说与不说都是一样的。
师亦辰叹息一声，面上倒也没有半点怨怼之意，“说到底还是我这做兄长的做得不够好。只是阿洵，你今日之举可不像你往日的风格。你难道真的以为区区一个徐蔚领就能扳倒太子和田家吗？”
公孙洵苦笑一声，仿佛是在自言自语道：“是啊，我怎么会这么天真。”
“阿洵，父皇他……”师亦辰停顿一下，才又继续说道：“他不仅仅是你的舅父，也不仅仅是我与皇兄的父亲，他还是北齐的王。”
师亦辰一语道破真谛。公孙洵蓦然抬起头，看向师亦辰的目光中藏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公孙洵不禁暗自想着：是啊，若是在南陈，我又怎会犯下如此错误？今日落入这样的局面，全因我心中只有舅父，没有齐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