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影遮去了露天医馆本就不多的光亮,徐蔚领有些恼火地抬起头,刚要咒骂,却见来人一身华服,正一脸冷素地审视着自己。
徐蔚领看了看公孙洵,又打量了一下阿萝,他的直觉告诉自己,这儿人怕是来者不善。
徐蔚领的目光只在公孙洵身上停留片刻,便又转头继续为病患施针。“劳烦公子让一下,您挡着光了。”
公孙洵嘴角清澈,闪身站在一旁。
阿萝见此忍不住想要上前,却被公孙洵拦了下来。“且先看看。”公孙洵在阿萝耳边轻声说道。
公孙洵在旁一站就是半个时辰,这半个时辰中,徐蔚领诊治了不下二十余人,他始终忙碌着,片刻不曾休息。然而巷子中的队伍却是越排越长。
公孙洵凑近徐蔚领身边的小厮,压低声音问道:“照着这种看法,徐太医岂不是天黑都看不完?”
小厮见公孙洵穿着样貌,自也猜到此人绝非寻常百姓,故而不敢怠慢。“您不是京都人吧?”
“小哥何出此言呢?”公孙洵并未回答,而是反问道。
那小厮的脸上不自觉地浮起一丝骄傲,答道:“公子若是京都人,又怎会不知我家老爷的义举?为了能让更多的穷苦百姓得到诊治,不管严寒酷暑,我们老爷都必是坐诊至太阳落山。”
公孙洵看了看正在忙碌的徐蔚领,转而又对那小厮问道:“徐太医此番义举是从何时开始的?”
“那可是久了,当初老爷还未入太医院时便已这般行,后来入了太医院也不曾间断,算下来,总也有三十年了吧。”
公孙洵看着眼前年岁不大的小厮,忍不住笑着问道:“我见小哥的岁数怕还不足双十,你怎会知道徐太医义诊已有三十年?”
“嘿。”小厮一脸这你都想不明白的表情看向公孙洵,“自然是听我爹说的,我爷爷还有我爹都是老爷家的长工。你不知道,其实我们老爷祖上还是将门出身呢。”
“虎子,还不快干活,没看还有那么多百姓等着吗?”徐蔚领一边忙着一边转头对那小厮喊道。
名叫虎子的小厮尴尬地挠挠头,对公孙洵抱歉的笑了笑,转身便去帮忙了。
“看来这个徐蔚领的确是个好人,虽已贵为太医,却还能不忘初心,真心为穷苦百姓做些事情。这样的人,已不多见了。”阿萝轻声表达着自己的看法,而公孙洵却只是若有所思地看向徐蔚领的背影。二人就这样大约又站了一刻钟的功夫,公孙洵才转身对阿萝吩咐道:“回府吧。”
“是!”阿萝见公孙洵的脸色越发难看,忙扶着他上了马车。
公孙洵这边刚刚坐稳,便又对阿萝吩咐道:“日落前派人来告诉徐蔚领,本王身子不适,让他义诊过后,亲自来雪苑一趟。”
“公子身子不舒服?”阿萝紧张地询问道,“不如现在就将徐太医唤来?”
公孙洵摇摇头,“按我说的去做就是了。”
公孙洵微微闭目,不再言语,而阿萝也意识到,主子此番或许只是寻个由头见徐蔚领一面罢了。
时至傍晚,阿萝按着公孙洵的吩咐唤了徐蔚领来。
当徐蔚领进入澜月轩时,公孙洵便已断定这位徐太医或许早在东郊巷子中便已猜到了自己的身份。
“徐太医见到本王似乎并不意外?”公孙洵坐在炭火边,用铁钩随意拨弄着炉中的炭火。仿佛对徐蔚领的施礼视而不见。
不得王爷允准,徐蔚领不敢轻易起身,便始终俯着身子,回话道:“下官本也不知王爷身份,是方才雪苑的小哥来唤,这才隐隐猜到。”
“原来如此。”公孙洵丢下铁钩,随意地拍了拍手上的炭灰,微微抬手,做了个请的动作。
徐蔚领不卑不亢地站直身子,却并未急着坐下,他目光如炬地看着公孙洵,开口言道:“下官还是先为殿下诊脉吧。”
徐蔚领刚刚上前一步,阿萝便忽然挡在公孙洵身前。
徐蔚领微微一愣,随即一脸茫然地问道:“姑娘这是何意?不是说殿下身子不适,让下官前来诊治的吗?”
“阿萝,让开。”
“殿下……”阿萝有些迟疑地唤了一声,虽然今日阿萝见到徐蔚领一心为了百姓,可若先太子师亦允的死当真事有蹊跷,那么这个人便摆脱不了嫌疑。在没有确定忠奸之前,阿萝不敢冒险。
“没事,让开吧。”
阿萝警惕地看了徐蔚领一眼,而后才不情不愿地退到一边。
徐蔚领颔首一笑,走到公孙洵身边,尽管公孙洵始终围炉而坐,可他的脸色依旧苍白。
“殿下。”徐蔚领抬了抬手,示意公孙洵伸出手腕。而公孙洵也毫不犹豫地将手递了过去。
徐蔚领半跪在公孙洵面前,粗糙地手指搭在了公孙洵的左腕上。
徐蔚领微微蹙眉,他抬眼看了公孙洵一眼,自徐蔚领进入殿内,公孙洵便一直在炉边烤火,可这双手,却还是冰的如同浸过冷水一般。
“殿下,您这身子……”徐蔚领欲言又止。
“但说无妨。”公孙洵轻扯嘴角,似乎早已料到了结果。
徐蔚领叹息一声,坦白道:“您内里虚空,脏气不足,下官虽能尽心调理,却没有根治的本事。放眼整个北齐,怕也只有王太医和赵医女有这个本事了。”
公孙洵苦笑着点点头,收回手,仿若无意地随口问道:“本王的脉象比当年的先太子又如何?”
徐蔚领一愣,但很快又恢复如常,“殿下说笑了,先太子是因战损伤心脉,与殿下并非一种状况,”
公孙洵微微坐直身子,对一旁的阿萝吩咐道:“给徐太医上茶。”
徐蔚领知道,公孙洵今日唤他前来,根本就不是为了诊病,看这样子,怕是为了两年前先太子薨逝之事而来。
“徐太医,本王有一问,不知徐太医是否可解?”公孙洵嘴角微扬,眸中却没有半点笑意。
“殿下请讲!”
“不知大人可否听过心蛊?”公孙洵停顿一下,目光落在面前的徐蔚领身上。
徐蔚领的身子不由自主地紧绷起来,公孙洵眸色一愣,又问道:“本王听说,这心蛊会啃食人的心脉,而这中蛊之人的症状与心脉受损者并无区别。徐大人可听说过?”
徐蔚领紧张地吞了下口水,“恕下官孤陋寡闻,并未听过。”
“哦?本王还听说,这心蛊需得从伤口进入血液,且这伤处会呈现青紫色,徐大人你说巧不巧,先太子的虎口,便有那么一处青紫色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