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洵在儒王府大约待了两盏茶的功夫,师亦儒便风尘仆仆地回到府内。一入念昔殿,师亦儒便看到一身素衣的公孙洵正坐在那里慢悠悠地饮茶。
“兄长。”师亦儒走到公孙洵身边,拱手施礼。
“见过儒王殿下。”阿萝和者华分立公孙洵两侧,一见师亦儒也忙俯身施礼。
者华打量着眼前这个与自己年岁相当的小王爷,不由得微微蹙起眉来。二人明明年岁相当,可不知为何,面前的这个小王爷却总是给人一种莫名的威压。可者华不服,不管是江湖经验还是功夫本事,者华都自问绝不在师亦儒之下,难不成就因为他是皇子便天生贵气?可谁人不知,北齐王的天下,说到底也是从什刹国抢来的。可即便者华这般想着,他仍无法忽视师亦儒身上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威压之势。
正在者华心中闷闷之时,耳边传来公孙洵的声音,“阿儒,你怎么我会来?”公孙洵故意使坏,一脸玩味地看着师亦儒。
师亦儒转身走到一旁的木椅前,顾自坐下,他略显尴尬地端起茶盏,饮了一口。“这茶都凉了,来人,重新换一壶上来。”
公孙洵见师亦儒转移话题,却仍不肯放过这小子,于是笑着挤兑道:“换茶有什么着急的,还是先回答兄长的问题更重要。”
师亦儒憋闷地呼了口气,忍不住偷偷瞧了公孙洵一眼,见兄长正一脸玩味地看向自己,心中更是多了几分尴尬。
“兄长明知我心中所想,却还这般咄咄逼人,哪有你这样做兄长的?”师亦儒低声嘟哝了一句,也唯有此时,才算是露出些少年的模样。
公孙洵见师亦儒那副委屈巴巴的样子,便也不再逗他,他将面前的梅花糕推到师亦儒面前,“我记得你过去最爱吃这梅花糕。”
师亦儒拿起一块梅花糕,却并不放在口中,“其实那时我便知道,兄长其实是不爱吃的,可你却还是常常让姑母准备。”师亦儒将那梅花糕送到口中咬了一口,“这梅花糕终究还是姑母做的最好。”
念昔殿内一时间陷入沉默,良久,师亦儒忽然起身,面向公孙洵,深深俯下身去,“兄长,先前是阿儒不对,我不知兄长竟遭遇了那么多,却还一心怪责你。阿儒对不起兄长多年来的看顾,我本该是最信任兄长的人,却在你那么痛苦的时候任性妄为,伤了兄长的心。阿儒实在没脸再见兄长。”
“所以你小子就躲起来不见我?”公孙洵叹息一声,起身扶起师亦儒,“但你知道,我必然会来寻你。”
师亦儒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好了,过去的就过去吧。更何况若没有你那日的当头棒喝,为兄还当真不知要萎靡到何时,便是丢了这条命也未可知。”
师亦儒抬眼看着公孙洵,眼中忽而多了几分坚定,“兄长,皇兄和姑母的死还未有定论,我们还有未完之事。”
“你说什么?”两年前公孙洵便对师亦允的死心存怀疑,可他却一直认为母亲的死只是个意外,当年若不是找到了母亲的手札,他也不会远走南陈,可今日听阿儒之言,这其中似乎还有别的隐情。“阿儒,你为何说你姑母的死还未有定论,当年母亲不是突发疯症,坠楼而亡吗?”
面对着公孙洵的咄咄逼问,师亦儒忽然有些慌了,毕竟姑母当年发疯坠楼与或多或少都与嬛姐姐难逃干系。事关姑母,师亦儒没有把握兄长能够心无芥蒂地原谅嬛姐姐,可他又实在不愿自己最在乎的两个人就此生出嫌隙。
见师亦儒一脸慌乱的样子,公孙洵心中更是没了底,“阿儒,你到底知道些什么?告诉我!”
师亦儒挣扎片刻,终于叹息一声,开口说道:“你走后,嬛姐姐在姑母平日所喝的药渣中发现了一味本不该存在的药。”
“什么药?”
“逍遥散。”
“逍遥散?”公孙洵的声音忍不住微微颤抖着,“母亲本就患有疯症,这逍遥散岂不是……”
师亦儒点点头,“所以当日姑母犯了病,怕也是有人故意设计的。”师亦儒停顿一下,又继续说道:“还有一事也很奇怪。”
“何事?”
“姑母是在冬日里去的,那几日正在下雪,即便是自澜月轩三楼坠下,也不该那么严重才对。”
师亦儒的声音十分平静,可公孙洵的一双拳头却已紧紧攥起,指甲扣在肉中却不自知。“她只是个不问事事的苦命女子,到底是什么人要如此大费周章地去害她?”公孙洵的拳头狠狠捶在桌上,杯盖与茶杯随之发出碰撞之声。
看着公孙洵恼怒的样子,师亦儒心中仍忍不住隐隐的担忧,今日他虽瞒下了嬛姐姐之事,可当年的事早晚会有大白于天下的一日,若兄长知道当年姑母发疯的引线是嬛姐姐告知其皇长兄身死之故,他又会如何对待嬛姐姐呢。是会理智地原谅,还是迁怒?
师亦儒没有把握,这事事关姑母生死,兄长又怎能轻易揭过。
“阿儒?阿儒?”师亦儒正沉浸在自己的心事中,忽然听到公孙洵在一旁叫他。
“你在想什么?”公孙洵的神色已恢复许多,但眉宇间的怒气却始终没有完全消散。
“没、没什么?兄长你方才说什么?”
“我再问你,嬛姐姐进入太医院是不是为了调查此事?”
师亦儒木讷地点点头。半晌才好像反应过来一般,继续说道:“嬛姐姐说,你曾提到皇长兄虎口处有黑紫色的痕迹,她对毒术并不十分擅长,但她觉得这事总不能完全瞒过太医院,我们一时间也不知该从何处下手,故而也只能先入太医院一探究竟。更何况,姑母的药也都是由太医院供应,若不是雪苑负责熬药的下人从中动了手脚,那这根源怕也在太医院。”
“你们是如何断定雪苑内无人做手脚的?”公孙洵追问道。
而师亦儒却摇摇头,“我们断定不了,可我们也查不出雪苑中的端倪,何况后来我也奉命迁居王府,而嬛姐姐身为医女,也并无权利盘问雪苑众人,毕竟伺候姑母的一些姑姑们,论其地位,还远在嬛姐姐之上呢。”
公孙洵了然地点点头,神色也已恢复如常,他拍了拍师亦儒的肩膀,“这两年辛苦你和嬛姐姐了,如今我既已回来,便该让那些害死母亲和兄长的罪魁祸首付出代价。”公孙洵的眸中满是坚定,而那坚定已许久不曾见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