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玺，千万稳住。”计划进行到这一步，张暮声的声音首次出现在耳机里。“我会在前面等你。”
不过即使我们现在的行动都在原先的计划之内，我们也不太能保证接下去不会出现离奇的变数。卢堪虽没死，并从后面追上来了，但只要他和另外四个人没发现张暮声，那计划的核心就无法被摧毁。
陈余井突然在叫道：“注意前面，周煜杭也出动了。”
我道：“先拖延时间，消耗掉些他们的人手。”
此时我们已经跑到了街口，正要纠结向哪个方向去的时候，张无与道：“走右边！等下可以绕回来！”我向右边看去，那是一条只有四人宽的狭窄走道。如果我们从那通过，那周煜杭的人过来，我们就有可能在另一头把他们堵死在里面。
“等着，我马上到！”陈余井已经开始动身，他会从另一个方向攻来。这就是攻破第二防线的开始。
如此一来，利用地形就能直接破开正面迎敌的劣势，周煜杭的队伍就只能从我们后面来。
走出那条狭窄走道，我们停下，分别在两侧埋伏。众人检查了下弹药，却已经所剩无几。我换了最后一个弹夹，把枪放了，又拔出刀。“硬上吧。”我执刀站好，看着他们一个个的都屏息凝神，也难以控制住紧张的心情。
这时三根钢管从走道中飞出，这是周煜杭的试探。还好我们都躲避在墙后，以刚才钢管飞出来的速度，要是我们有人站在那，一定会被前后贯穿。但这一幕也恰好说明了周煜杭已经到达了附近。
于南斗挪到了离走道更近的地方，他拉动枪栓，枪口对向其中。“你们躲在我后面，如果太危险，你们可以先跑。”
“你还是惜命些吧。”说着，我听见了响动，便立刻提起刀准备反击。
脚步声越来越近，我想等到他们从走道里出来的时候动手。可于南斗像听不懂我说的话，一步跨至道口，对着里面一阵扫射。
我拉也拉不住他，而周煜杭也开始动用他的力量。霎时，道路两边的玻璃窗全部碎裂成了一个又一个尖头的片状，向我们飞来。
“小心！”张海羽先我一步把于南斗拉回了墙后，紧接着玻璃片就如暴雨般倾斜着射下。
在重明的加持下，我发现他们所有人的能力好像都得到了更多的强化。我无法理解的是重明一开始是来源于张念翼和张念玺两个人，它为什么还是会被万和利用？难道它本身就不是只有我和张海羽能控制的？
在眼下的局面中，我已然觉得不可能凭如此之少的人取得胜利。要是不能在这里杀死万和那五个人，那至少在张暮声能在进入电视塔之前，把他们全部引来，这样张暮声的那部分计划也能顺利实行。
我掣出页离，将它紧紧地握在手中。不顾张海羽的阻拦，站出了墙后，卢堪和周煜杭正在离我十米不到的地方。于是我展开页离于身前，我拿出我最大的底气，对着他们喊话：“我张海印还有底牌，就算你们全上，我照样能杀死你们，要不来试试？”
这句话引得卢堪大笑，他在我的诱导下，加速冲了出来。我侧身躲开，张海羽在一旁挥刀而上。但卢堪却用更快的速度闪开，拔出匕首刺来，张海羽只能收住攻势，扭身转刀至背后挡开了卢堪的那一刺。
萧祭趁机端着枪攻进走道，同时张无与的另一架无人机从她身后飞向前方，两人夺得先手，站在前面的人来不及反击，只能挨着萧祭和无人机的枪子。
我趁乱引出周煜杭，棘叶闪过，他轻松避开，又与卢堪站在一起。两人并不与我们拉扯过久，相互对视了一眼，竟转身跑了。
“追吗？”我觉得不对劲，问张海羽，他也只是望着两人远去的身影，不作决断。
张无与大喝道：“不对！他们是冲着你哥的方向去的！”
“快走！”张海羽没再纠结，忽然就冲出去了，我也只好立即跟上。
我的视线切换在最前方的几座建筑上，并没有发现张暮声的影子。“哥哥，你们恐怕已经被发现了，快换地方！”
这时七点钟方向一支箭划破天空，箭头的火光荧荧，那是断影的信号。他道：“我来引开他们，你自己去。”这是他对张暮声说的。
正紧跟着卢堪和周煜杭的行踪，路面却开始以反重力的方式扭曲。面前的柏油马路如一张纸一样垂直折叠起来，我能清楚地看见他们两个人出现在我头顶的位置，很快就不见了踪迹。踟躇不前之际，城市瞬间就像万花筒一样不停翻转折叠，建筑物成了万花筒中的花纹，一重又一重，路的方向被这繁复的纹路模糊，完全不知道向哪边去。车、人、建筑，街上的一切都是混乱的，这些东西可以出现在我眼前任何一个地方，有近有远，却满天满地都是。
张海羽也站在原地不敢向前。他道：“仲梦闲出现了。”
仲梦闲本来只能小范围地改变空间曲率，现在依靠着重明，竟然能将这个街道的空间分布全部打乱。这片景象眼花缭乱，我只能感觉到脚下的地面越来越虚幻，怕是很快，我就会被转移到其他位置。
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了那个女人的声音，若隐若现回荡在这个巨大万花筒的四周。
“张海羽，你现在还觉得你能杀神吗？”
在不断层层叠叠又扭曲成结的街道上，我抬头看见了莫天、于问吟和安祈时，他们三个静静躺在那，小小的，不论这世界怎么变化，他们都只是糊在那微微一抹血色之中，看不清。很快他们又随着翻转的街道消失了，可或许下一刻他们又会出现在其他方向。但萧祭和于南斗也因为这样的变换不知去向了何处，我祈祷着他们在某一处能摆脱危险。
张海羽和我对视了片刻，他并没有和我说话，而是对着页离道：“忘尘，你觉得能吗？”
萧忘尘只因为张海羽的这一句话再次出现，他的笑声癫狂，只有纯粹的疯与嘲讽：“让他们千万别忘了自己从何处来。”
页离的气场在此刻冲出了千千万万繁重压抑的花纹，万花筒被它震得崩离成碎片。
断影突然出现在了千万个碎片中，他从上空跃下，手中罪者的弦绷到最紧，一支箭射出。箭身穿过我肉眼难寻的空隙，我看不清它到底射向了何处。只是下一秒，卢堪从上方垂直地坠落下去，正是那支箭穿透了他的胸口。在看不清变化的翻转纵横间，他对时间的掌控终于出现了破绽。这一次，他没快过断影的箭矢。
“羽哥，你们在哪？”陈余井大喊着，我也四处未见他的身影。
方才被页离崩碎的建筑又重新聚合在一起，拼接成一条新的道路，成为了我们面前唯一的途径。这条路像是有生命一般，路面一阵接一阵的波纹，以均匀的频率进行着类似于心跳的活动。当我要仔细看清路的前方时，周煜杭出现在了路上。他始终在向前跑，我能感受到其中有些算计，不敢贸然上前。
自始至终，都还有两个人没出现过——孟桑和德诺里。后者更是在之前任何一次行动中全都没露面。我摸不清底细。
“不对，不对。”我摇着头，自说自话，“哥哥呢？”
看着周煜杭远去的方向，我本来还是打算追上去。可在两边的建筑崩塌后，陈余井踩着飘浮在空中的碎块，一步步跑下来，先跃至了我前面。
他边跑边回头，对我叫道：“我去追他！姐你去应付另外几个！”
张海羽也拉住我，让我停下。他望向四周，这个巨大的万花筒竟又开始反方向翻转，断影更是抓紧时间与我们会合。等到翻转结束，街道又变回了原来的景象，却不见其他人的踪迹，路当中只有我们三个人。
“听我命令，你们的目标在中央大街374号。”孟桑的声音不明来源，但回荡在城市上空。
在他说完这句话之后，长达五秒钟的时间里，四周也不见任何动静。我神经紧绷着，草木皆兵，尽力去捕捉身边出现的任何异常。
“咚——”是整点，钟楼的钟声敲响。在绵延的钟声后，我听见的是千万种呐喊，那是人在喊话，并且是许多人。随着喊声的接近，地面也跟着震颤。
“去电视塔！”张海羽怒哧一声，“他们在向我们来了！”
这座城市的人在孟桑的控制下，已经完全失去了自主意识。孟桑只要利用这个世界对于他们的各种不公平，以及赋予他们的各种苦难，就能轻易将他们困在梦魇中。前段时间乱七八糟的舆论，早就激起了他们的心绪。一切都蓄谋已久。
“他们……”断影提起罪者就要反击上去。
“不能杀他们，先走！”我拦下正要架弓的断影，他并不知道其中的蹊跷。“他们也是受害者。”
从这里到电视塔还有近一千米的路程，万和随时都有可能在这中间继续对我们下手。如果说九死一生，那至少必须达成此行的目的。
张海羽道：“暮声！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是现在。”张暮声终于有了回应。随后一种与幻烟铃响频率相似的音波震开，响彻城市上空。那些人的意识在起初还未见好好转，他们就如同躯壳，一个个弱小力量汇集而来，如果我们不能跑快些，就将被淹没于人海。
第二次，音波变得更加柔和，他们过来的速度比刚才慢了些，可是未曾停止。我的体力同样消耗得很快，只能强撑着发软的双腿向前。眼看着和他们的距离越来越小，我必须让自己的极限延长到最尽头。
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音波接连变得更微弱，它就像频闪着的生命，一点点倒计时。可它背后系着的是张暮声的性命。我回头看向那些被控制的人，有学生，有工人，有医生……不同的职业与阶级，他们在追求公平与幸福的梦魇中慢慢停下脚步，又茫然地观察着四周的环境。
“哥哥。”我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奔跑中还要分出一口气去说话，“哥哥，快停下，够了……”
“念玺。”那一头的声音小到几乎听不清，我只能听见他一遍又一遍地叫着我，“念玺。”
“位置呢？告诉我位置。”我抬头望向已然近在眼前的电视塔，泪水模糊了视线，又看不清路了，“哥哥，很快的，我们来带你走。”
“幻烟，已经碎了。”他嘶哑着声音，仿佛是送走了最后一片希望，他也在毁灭中慢慢释怀。
“不！”我悲痛欲绝之中，搜索着意识里唯一存在的理智。“再等等！”
再等等。
突然，滋滋啦啦的电流声在耳机里游走，彻底断开了我和张暮声唯一的联系。电视塔消失了，周围的街道也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废弃的工厂，我们身处其中，完全弄丢了出路。
我惘然若失，身边的人只剩下张海羽和断影，其余人的行踪皆是不见了。“这是哪？”我问。
仲梦闲依旧不知何处，可我们都听见她说：“欢迎来到你们的葬身之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