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当务之急的事情是回印十一,我还不知道他们会不会也有这种情况。
第二天一早我们就赶回去了。如我所料,从酒店开始,整个世界都变得异常古怪。表面上看起来所有人都是按部就班,各干着手头的工作。但是从神态到行为,无不透露着机械性和木讷。好在并没有发生像昨天一样自相残杀的事情。
不过这件事,我还没有弄明白是由什么触发的。
罢了。
回去的时候才九点,家里这群年轻人一般是不会醒的。但我一回家,却看见他们井井有条地,各自忙碌。莫凡在清扫路面,于南斗在另一边给绿化浇水。
“喂,你们今天怎么这么勤快?”我已经感觉到有些不对劲,但还是用往常一样和他们讲话。
莫凡抬起头,定怏怏地看着我。“那群鸡毛怎么还不给老子去死?”
“哈?”我轻轻推了下他,“干嘛,一大早那么大的牢骚?”
他突然扔掉了手里的扫帚。“烦死老子了他妈的!”说完一拳挥了上来,我立马后退躲开,张海羽从一边抓住了他的手,他挣扎了一下,发现挣不开张海羽的手,又挥起另一拳,也被张海羽抓住了。两个人就僵持在那里,一动不动。
我捡起地上的扫帚,用扫帚杆戳了戳他的屁股道:“醒醒,凡哥。”
“暮声呢?”张海羽问道,“让暮声来看看。”
我应了声,正要往张府去。冷不丁迎面而来的一盆水浇了上来,全身都湿了。等我反应过来时,于南斗端着水盆对我喊:“来啊!来打啊!当我怕你啊!”
我忍无可忍,怪这群愣子是没用的,只能怪万和做的手脚太歹毒。一股怒火从胸中爆发出来,却喊出了一句:“我哥哥呢!”震得树枝上的鸟都一溜烟飞走了。
没多久,张暮声从府里匆匆跑了出来,见我浑身湿着,叫道:“谁干的!”
我站在当中,左手指着于南斗,右手指着莫凡:“哥哥,你快看看他们怎么了。我要先回去换身衣服,海羽会告诉你发生了什么。”
说完我就回了屋,衣柜里翻出来一套陈旧的家袍,这还是我刚继任家老的时候穿的那一身,我将它换了个显眼的地方放着。换好衣服,再把湿的衣服晾好,我才出来。哥哥和张海羽他们都在外厅坐着。
我问:“怎么样了?”
张暮声道:“我认为是摄心术。现在我已经用幻烟让他们恢复了正常。”
“原来是催眠啊。”我看向乖乖坐在那里的莫凡和于南斗,问:“你们俩感觉怎么样了?”
“好了好了。”
“没事了。”
“嗯。”我点了点头,又道:“我觉得家里应该不止你们两个这样,你们现在想办法把人都叫过来。”
“啊?”莫凡好像还没从催眠中彻底清醒过来,看我的眼神还在游离。
我提高了声音,说:“啊什么啊?事关重大的东西,快点去!”
“哦!哦!”莫凡立即带着同样也在游离的于南斗出去了。
张暮声见他们走远,放松下来,说:“依念翼的话便是,所有人都被摄了心?”
“这一定是与我们都是张家人有关。我们本身就有反催眠的天赋。实行这种大规模的催眠,能量分配到个体是会弱些的,这样一来更不会影响到我们。”我托着腮,一个激灵,“那断影呢?”
张暮声答道:“他也没事。”
“断影之前差点被孟桑催眠,但最后还是失败了。既然他叫张远殇……”我边分析边点着头,没有把话说完,但觉得自己说得非常有道理。
“看来我们还是要小心。”张海羽思索道,“孟桑对于单个人的催眠好像有些不一样。”
“我也这么认为。毕竟断影……我觉得他不应该这么轻易被控制。”说着,我微微皱眉,暗骂了一声,“这家伙这么多年了都没让我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来头。”
“他不说便不说吧。”张暮声叹气道,“念玺,哥哥说过,这次哥哥会帮你选。”
“哥哥?”我问,“你已经有办法了?”
“只有把人都聚集在一起我才能快些为他们解开摄心术,但介于人太多,我们就必须将他们划分开来。”
我心一惊,连连摇头:“千万不能,你知道有多少人吗?你会撑不住的。”
张暮声站起身,摸了摸我的头,笑道:“念玺,你今年多大?”
“28?”
“你的年岁已经与哥哥一般大了。”他又开始提到我前尘的十几岁,“那个时候,你只有一点点大,哥哥从来没想到你长大了,是这样漂亮的姑娘。能见到你,哥哥没有遗憾。”
“什么意思?”我的眼泪已经漫了上来,视线模糊了一半,“什么意思哥哥?瑞贞刚走,我不能再失去你们任何一个……”
张海羽走上来,手放在我后背上轻抚着。“暮声,你别这么说。”
“哪里的话。”张暮声摆了摆手,“我本身就是来自百年前的人,百年前就该死了。你们有没有想过,等到你们的使命完成,我该去哪呢?也许救人,本来就是我要做的。”
“可是……”
张暮声手心里握着幻烟,他把手掌翻过来看着它,眸光颤动。“放心,我和它能撑住。”
可即使他这么说,我心中总是不踏实,他似乎是在以一种“自毁”的方式向我展示这个世界的希望。
为家里其他人解除了催眠后,没多久,我们就开始进行了新计划的制定。
我所分析出来的情况大致是这样的,全城约两千八百多万人,被催眠之后,人们内心最厌恶的东西就会被放大。不管我们是不是真的要救所有人,他们一直处在这样的状态当中,于我们接下去的行动都是不利的。
会议室,众人集合,商讨着接下来的对策。
“哥哥,你真的要这么做吗?”我指着投影上的数字,“你可看清楚,这个数字是两千八百万。”
“就算做不到,我也会尽我所能。”张暮声站起身,把我支到一边,问道:“念玺,有地图吗?”
我手指在键盘上拨了两下,打开了城市地图,说:“重明在正南方。”
张暮声点头道:“你懂我的意思。”
断影突然在这时开了口:“你想做什么?”
“在重明影响较大的区域内,我会尽量让那里的人恢复正常。后面的战斗念翼和念玺还需要利用到重明,此前需要抢占先机。”
断影声音压得很低:“这没用。”
“这是目前最好的办法。”
“可是你怎么知道他们不会用重明再做其他事情?”断影很少会说这么长一句话,对此我开始注意到他,难道他有更好的办法?
张海羽道:“暮声所说的,只能作为其中一步。要是我们想要抢占地理上的优势,此战绝对不会只限制在一个区域。或许我们得让万和的防守出现缺口。”
断影却依旧说道:“这很危险。”
“断影,要不你直说吧。”我实在看不懂他,打断了他们的讨论,让断影把话说清楚。
可他又不说了,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张海羽见状,便问:“你是在担心什么?”
“你们。”这次断影没有犹豫,抬起头眼睛直直地盯住张暮声,仿佛是生怕他下一刻就消失在这人间。我也共情到了这一份恐惧,站在张暮声旁边迟迟不敢说话。
张暮声回避过断影的眼睛,拉起了我的手:“断影,我想拜托你一件事,为我看好念玺,别让她做傻事,好吗?”
断影轻蹙着眉,不说话。我也还是不知道张暮声想做什么。
“那我便当你答应了。”张暮声笑着,拂起衣袖,又看向投影,“到时候,敌人可能会出现在任何一个地方,得有人吸引开他们。”
“让我来。”我毫不迟疑道,“交给我和海羽来应付。”
张海羽也道:“交给我。”
“还不够。”张暮声低下头,“敌我悬殊,我想到一计,但定然凶险非常。”
众人面面相觑,我们一定没问题,但我看向座下的莫凡等人。莫凡听得认真,才注意到我在看他,他立刻道:“我可以,暮哥你说。”
萧涯、于南斗和安祈时、褚廷语、古青也接二连三应说:“可以的。”
我点出褚廷语:“老褚,还有古青,你们得留下,你们一个医生、一个种药的能干什么?我不会让你去杀人的。”
于南斗又突然提到:“人手不够吧,我想问问要不要让于问吟回来。”
不止是于南斗,莫凡也还有各自的家人在外工作,他们和萧祭一样,在很久以前全都是家族内定要留下来守护印十一的人,只是在过去的五年里莫凡将他们支开下山生计去了,只留下了剩下的几家家主。
这印十一现在只剩了七家,哪里还能叫印十一啊。
“毕竟生死攸关,以自愿为原则。”我打心里是不希望他们回来的,但眼下的局面确实不是我们寥寥几人能应付的来的,只好这么说。
张暮声望着众人,等到安静下来,他道:“那我现在就来说我的那一计。”
“或许这个计策与田忌赛马有些相似。但它的第一步,和刚才说的一样,我们得先把他们引到一起。以重明为终点,我们划分了几道防线。这不是我们的防线,而是敌人的防线。引敌至此,我们要聚集足够的战力在第一道防线处,这一步的目的是为了掏空后面几道防线的防守,让他们的防线集中在外部,并急剧向内减弱,是为了让我们在战斗中期更好地渗入内部。”
“第二步,我们需要分配好队伍。在第一道防线处是我们全体发动攻击,但是向内递进的时候,我们会分出战力较强的队伍,共同向第二道防线进攻。后面以此类推,直至我们把对方的人数损耗到极致。”
“这是一个攻守同进的战略,尤其要注意的点是,不管前一道防线是否能被攻破,或者说我们处于不利,但需要分离出去进攻到下一防线的队伍必须想办法脱离当前的战斗,其他人就要不顾一切协助那支队伍深入。”
“我说这一计凶险非常,那是因为,我的首要目的是攻破敌方以及保留主力,故留下的队伍承受的伤亡风险会更大。所以这个计策还得经过大家的同意。”
听了张暮声这一出计策,我长出一口气,原来这就是他说的他帮我选。他果然只是看上去性子软,这个在前尘藏在最深处运筹帷幄,最后成功结束了上官氏掌权的张家家主,就算是来到现代的世界,也凭借着他比我们更强的狠心和智慧,不输我们半些。
莫凡不仅听得认真,他还在纸上画着什么,一边画一边连连点头,等到张暮声说完,他从椅子上跳起来道:“我同意!”
这时会议室的门被推开了些,门缝里贴着一张萧祭的脸,她声音很小,轻声说着:“我也同意。”
萧涯惊讶地叫道:“萧祭!你进来干什么?”
萧祭迈进门,整了整短裙的裙边,非常正式的样子。“哥,萧家就让我去。”
我不禁紧握起手,手心里渗了许多汗。“萧祭,你回来这么多天,有和张无与说你回来干什么吗?”
她摇头道:“我不用告诉他,这是我们家里的事,我自己来就行。”
萧涯急得几乎要从轮椅上站起来,只不过实在力不从心,轮椅一直随着他的身体摇晃着。“你要是这样,我也可以让张无与过来把你带走。”
萧涯是真急昏了头,张无与要是过来,他也肯定能知道城里的情况,瞒着他是不可能的。
好巧不巧,说到这里,张海羽手机响了,打过来的人还正好好是张无与。
张海羽没有开免提,我就只能听着他时不时回复张无与一句两句话。“喂?”
“嗯,她在。”
“你不用来。”
说着他看了眼萧祭,萧祭急忙摆着手,嘴型明显是:“别和他说。”
而后张海羽愣了片刻,挂掉了电话。“他说他快到了,和陈余井。而且他们都已经发现不对劲了。”
我又叹了口气:“坏了,彻底坏了,全都来了。”
这群傻子一个又一个地赶着向前送命,劝不动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