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两人回过头,看向后方的望海王楼船。
望海王姜辟的船只共有三层,打造得非常华丽与张扬,船上陪同者是博望君姜博,还有几位王国重臣,以及几位封城之主。
姜博是姜辟王弟,两个人同父异母,但从小便是玩伴,也深得老望海王姜德喜爱。后来姜德年纪渐长,选择王位继承人时取舍不下,便用了抓阄之法立姜辟为王子,同时赐姜博博望君加以安抚。
姜博才干虽不及姜辟,但为人却极为豪爽,府中养了不少奴隶死士,平日到封城各地游玩行猎,和众多封城之交往频繁。敬芒曾婉转地向姜辟建议,应该约束姜博行为,免得他与封城各主走动太多,但姜辟却因为抓阄得王位,一直心有愧疚,便没有在意敬芒的建议。
船上传来管弦之声,显然是姜辟与众臣寻欢作乐,认为五国会盟必将大获成功,望海将得到一片优质盐田。
“其实,姜辟在继承王位后,一度很有治国雄心,想要做出一番事业。可是,他触及盘踞封城多年的贵族势力,表现得差强人意,力有未逮,甚至引得不少氏家大族联名威胁,所以只能进行妥协。”
“父亲看在眼里,心内焦虑无比,却没有办法可想。毕竟,望海王国封城与帝国封城一样,自治性极大,军队供养全靠贵族土地,因而上交国库之税不多,王国极难把控制约。”
“是啊!假如沿海封城的城主们雄心仍在,能够配合我强盛水师,与泰安联手控制海上资源,我又何必出此下策,去打击田垦的部下呢?”敬芒无奈地叹息道。
“封城贵族之制源起于廊中区,其核心是国君与城主贵族分享权力,如果过分压制贵族权力,全国贵族可以联合起来罢黜国主,重新推选一位能给予极大空间的新君。”敬贤谈论起封城之制,显得有点儿不屑一顾。
“正是因为城主贵族势力过大,望海才没有更多的财力和物力,组建数量庞大的常备军,只能倚仗成名已久的青云战团勉力支撑。”
“我知道父亲一直希望大王打造骑兵精锐,如同北靖雪地熊团一样,等待新的时机,吞并栗国疆土。”敬贤说道。
“东方有大海天然屏障,南方银河亦是天险,若能有少壮山险要西拒幽蓟王国,望海便可一意北上。”
“父亲心里还是对北靖乃至雪国念念不忘啊!”敬贤说道。
“没错。作为树族后裔,回到三面树神主宰的雪国朝圣,乃是我的毕生所愿啊!”敬芒一边说,一边望向北方。
“我总是听您私下说起三面树神,显得那么神秘莫测,到底三面树神有何神秘之处呢?”
“世间树族后裔极少,关于三面树神的说法,大致有两种吧!其一,树族人认为三面树神生于混沌时代,天地初开,混沌之神、黑暗之神与死亡之神合并入体,使得三面树神达到至高无上的境界。”
“哦,难怪说三面树神所化的预言水晶球,能够知晓世间万物的过去、现在与未来。”敬贤赞叹道。
“其二,有些树族人认为三面树神只属于雪国,是最为纯净的雪神,不愿被凡世俗尘所玷污,才离开了雪域去了更寒冷的极摩大陆。”
“那么,父亲为何总想到雪国朝圣呢?雪国境内还有三面神树吗?”
“没错。据说,雪域还有三棵三面神树,分别在大柏岭极北之地、小柏岭的贝加湖畔以及暴雪峰的山腹中。”
“这是真的?”
“至少我相信这是真的。”敬芒坚定地说。
“那么,父亲为何一直没有亲赴北方,去寻找传说中的三棵三面神树?”
“人往往会被某些虚无之物所束缚,忘记了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敬芒轻轻地叹息道。
“对了,父亲说占尘代表东伯传递消息,此事到底是真的吗?”
“占尘年纪虽轻,却是一个谨慎的人,何况他的确说出我与东伯、司徒致远交谈时的话。”
“他会不会另有打算?”
“贤儿说的是什么?”敬芒有些诧异地看着敬贤。
“据说,占尘偷偷加入了亚夏堂,乃是二十八坛的坛主之一。”
“贤儿的意思是,占尘假借东伯之名想要控制我,达到左右望海王国的目的?”敬芒一念及此,才有点不安起来。
“亚夏堂行事诡绝,做事往往出其不意,我倒是不敢确定这个说法。”
“如你所说,熊宝突然离开,会不会是与占尘会面?”
“父亲担忧亚夏堂与萨摩钩打连环?”
“我们不得不防啊!现在,除了贤儿我信得过,好像任何人我都信不过了呢!”敬芒摇头道。
突然,两人身后的楼船传来狂笑之声。敬芒回头看去,见姜辟与众臣站在船头,各自手拿弯弓,对着河畔芦苇丛中的水鸟乱射。
水鸟们被射得呱呱乱叫,四散逃窜,好像逃兵一样。
“听闻雷霆愿意放开盐业,望海贵族们皆自欢心,并请博望君亲自代表各城,向望海王讨要彼此将占的份额,看来都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了。”敬贤恨恨地道。
“遇难推诿,见利则驱。”
“封城之主们的进取之心已经丢掉,果敢与勇气正在慢慢消失。可是,我觉得有些奇怪的是,大司梧完和大督占良的表现令人费解。对于王国的诸多大计,他们既不积极支持,也不出言反对,只是一味地以博望君之意为尊。”
“敬贤的话中之意,为父岂能不知?他们以姜博为尊,对督造海船一点儿也不支持,导致国内海船进展迟缓。”
“是啊,否则我为什么要跟来,请父亲向大王进言呢!”
“待五国会盟结束之后,我就向大王献言。”敬芒说道。
天色更暗了一些,两岸的峭壁上点起了不少火把,将奔腾河水照得通红如血。敬芒抬眼望去,峭壁上有仅容一人可行的山路,蜿蜒向前看不到头,举着火把的人是雷霆士兵。奔腾河水失了丰沛期的狂暴,但暗礁过多仍很难走,所以风云堡的城主派人引航,以免船队发生意外。
月色尚不明朗,船队已经靠岸。船坞建在河岸南一处浅湾中,犹如一张拉开的半月弓,坞桩漆黑如同礁石,直插入河水之中。岸板极厚,悬空探入河中的一端包着铁,外围还裹着一层皮革。船坞上建有几间简陋木房,平日仅驻扎着一支十余人守军,如今却立着数百名手执长矛的士兵。
整座船坞虽然不大,但全部停满也可容五十余艘船。在导引士兵的旗语指挥下,四十艘战船有序靠岸,长长的船板搭好,望海、幽蓟王国众君臣依次下船。
之前立于岸上的数百名士兵分为左右,闪出了一条极为宽敞的通道,露出一个足有半人高的铜鼎,里面燃着叠了数层的炭木,火光闪烁,如同星辰。铜鼎前立着三个人。
居中一人身材十分高大,留着长须,双眼炯炯有神,面色淡如黄金,年纪不大,不怒自威。
左边是一位矮墩墩的将领,头上戴着一顶铜盔,盔头雕刻着云团,身上披着乌黑战甲。他肤色黝黑,鼻头圆滚滚的,两只眼睛不大,射出两道寒光。
右边的将领个头儿极高,比中央的少年还高半头,全身披挂着战甲,头盔上也雕着云团,嘴角有些歪斜,正对着少年男子说着什么。
敬芒走到姜辟身旁,看到幽蓟王康铮立于一侧,连忙躬身拱手施礼。康铮的年龄在几大王国之主中是最大的,胡子已经有些灰白,脸上流露出安逸享受的萎靡之色。他穿着绣有健壮雄鹿的黑色锦袍,外面披着黑色的织锦斗篷,用手轻轻扶着头上的王冠。
他的身后跟着两人,其中一人是大督燕平,另一人则是雁飞君康乾。康乾是康铮长子,作为太子掌管朝政多年,因身体虚弱,反倒是不如康铮健朗。
此刻,随同两国之君南下的精锐士兵,已经分列于各主之后,矛尖在月光下寒意逼人。穿着一袭织锦华服的姬鸠走出队列,迎向对面三人,距离不远时站立,然后清了清嗓子。
“来者可是雷霆大督栾糜之子栾树?旁边两位将军是风雷和云霆吧!”
“我正是栾树,尊驾是姬鸠大尹吗?”
“正是在下。”
盐利之盟,会使三个国家会成为牢不可破的盟友吗?敬芒摇头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