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色西沉,夕阳晚照,晚霞如血,暮霭苍茫。
奔腾河的河水翻着水花,如同无数的鸡血石,被一位神秘匠人把玩,稍不如意被弃之如敝屐。
由于旱情影响,奔腾河水流不似往年湍急,一些水中礁石露出河面,上面遍苔藓和水草。落入河底的沉船船身隐隐可现,好似一个个巨型水怪,突兀地望着河面行船。河中独有的嘎子鱼叫声如同孩童,于礁石间乱奔乱越,嘴中尖牙锋利如刀。
奔腾河上有一支船队正在行进。
战船队伍由望海和幽蓟两国组成,各由一支担任卫戍王上的精锐陪同,分乘四十余艘大小船只,计划沿奔腾河南下进入雷霆境内。两大王国均受雷霆王姬虞所邀,共同参加雷山黑云峰五国会盟,以便重新确定食盐在亚夏大陆售卖机制,并建成东方同盟。
共云山桦阳山谷一战,紫电战团精锐尽失,大督栾糜战败而亡,雷霆举国震惊。金亭与济国联军在共云山休整数日,东出桦阳山谷,兵锋直指雷霆王城廊莽。姬虞知道,以一国之力难以抵挡,便派出使者分别前往望海与幽蓟,提出可以放开境内盐滩,由三国贵族共同把持售卖,赚取盐业税收丰盈国库。
望海大良敬芒坐在战船之首,望着奔腾河两岸稻田,心情有些难以抑制的烦躁。
数十年未见的大旱,如同一条恶龙似地,席卷整个廊中地区。银河之北虽然也有旱情,但因望海等国水利效果发挥得当,暂时未现乱象,而廊中大地则完全不同。龟裂的大地像无数张开的口,吞着落到地上的一切,农民掘开水道引流灌溉,也未见丝毫成效。土地像一个无底洞,将一切水气都纳入洞中,慢慢地也将人的信心纳了进去。
比国和屯国稻田原本不多,望海、幽蓟又相继施行织锦之计,两国贵族已将为数不多的稻田改植桑麻,如今粮食和桑麻均颗粒无收,早已民心动荡,摇摇欲坠。
奔腾河两岸村庄难见炊烟,野狗成群结队四处出没,寻找饿死于路边的饥民,然后彼此争夺相互撕咬。望海曾派出人手暗访,发现廊中区各国田地多已荒芜,村庄十室九空,饥民、流民不计其数,纷纷涌入各国都城以求振济。除了济国之外,众多国家国库均已无粮,百姓们只能靠吃树皮度日过活,还有甚者相互易子而食,其状可谓无比凄惨。
望海一直希望利用海盐争霸亚夏大陆,却因本国盐质极差而未能如愿,雷霆有此提议自然引起国中贵族兴趣。能得到盐业加持,幽蓟国力也必提升,康铮也不想放过这样的机会。尤其是金亭与济国强势进攻,若得雷霆疆土后再出兵扫荡廊中,极有可能将廊中全境归于治下,这对觊觎廊中多年的望海和幽蓟来说,自然会是巨大打击。
有鉴于此,望海和幽蓟同意雷霆邀请,各调国中精锐部队渡过银河,穿越兰岭进入雷霆境内,准备支持姬虞举行五国会盟。济国、金亭得知消息后,停止向廊莽进军。经过利弊权衡之后,缇韧与魏抒答应雷霆战败请和的提议,参与黑云峰五国会盟。
在敬芒印象之中,济国一直不温不火,鲜少在廊中区事务中发声,但没想到魏抒谋算颇深,竟然组织兵力与金亭联合,对实力更强的雷霆发起挑战。同时,得悉望海出现海盗之后,济国分出一支部队,准备穿过临国国境,渡过银河进入望海境,声言援助望海王对付海盗。
其实,海盗只是望海大督命令手下假扮海盗,在各地摇旗呐喊而已,本是敬芒借鉴田垦献的计策,以此找寻幕后支持沉冰岛海盗的元首。
济国曾经与望海有隙,可是不足以令魏抒外请海盗,搔扰望海的东部沿海地区。莫非济国想控制望海王,对雷霆形成夹击之势?敬芒有些不解。
不过,关于济国崛起于廊中的预言甚嚣尘上,尤其是魏武会成为亚夏变天者的传言越来越盛,令不少人不明就里,纷纷投奔济国,试图在济国寻找到扬名立万的机会。
望海一定要小心济国,这是一个可怕的对手。敬芒从椅子上站起来,望着两岸的暮色风光,轻轻地叹了口气。敬芒身后传来脚步声,他回过头去看,见儿子敬贤站在身后。
“父亲在想什么?难道你在担心五国会盟吗?”敬贤问道。
敬贤是敬芒的独子,因为需要协调一些事宜,此次随同望海王和众臣乘船而来。
对于这个儿子,敬芒心中甚慰。
敬贤自小便到太乙山求索,后又前往勤岭学城求学,得到太学士和各位大学士赏识。回到望海之后,敬贤没有借父之名入朝为官,而是到了青云战团当了驻军学士。因为造船事大,敬芒便举贤不避亲,让儿子担任督造一职。
敬贤是一个颇有开拓精神的人,对扬帆远航非常着迷,老是幻想自己有朝一日,能够驾驶海船游历仙莱大陆。
“我在想田垦带来的手下藏到哪里去了。”敬芒微微笑道。
“其实,父亲过于看重田垦的能力了吧!”
“贤儿,你千万不要小瞧田垦。我初见田垦时,他只是陪同泰德到丰都城的副将,后来因为战功卓著,成为雪地熊团瘦熊营的主将。他的父亲田诏是世所罕见的剑客,已经突破了剑帝境界。”
“没想到父亲还对剑道境界有所了解。”敬贤笑道。
“剑道即人道。田家是一脉相承,均有侠义本色,田垦剑术未必能够赶得上田诏,却是一个懂得权谋之人,加入了箴言堂与预言堂。”
“父亲认为田垦是一个野心家?”
“至少他不是一个寻常人物。田垦有降龙伏虎之能,躲避了黑鹰铁卫的偷袭,逃脱白熊战团之困,跨越冰海前往沉冰岛,帮助泰安收服令人闻风丧胆的剽悍浪人团,建立沉冰岛巨浪城,足见这个人不同凡响。”
“父亲怀疑田垦借泰氏一族,为自己将来称霸一方打基础?”
“我不怀疑他对泰德的忠诚,不过也不认为他是一个单纯简单的人。”敬芒说道。
“如果真如田垦所说,雪浪战团声势壮大,成为篷冲列岛强大势力,将来极可能是列岛豪强。有了这个强劲盟友支持,再掌握了翰海通航新线路,望海倒可以依托海上贸易通道,获得大量财富丰盈国库,充裕部队军力,为争夺亚夏大陆霸权奠定基础。父亲为什么要捉拿田垦的部下呢?”
“向海而生,免遇强敌。如果泰安与田垦的实力太大,恐怕对望海而言是喜忧参半啊!”
“父亲还是对望海沿海封城不自信啊!”
“如果你到过临渊、碣石诸城,就知道这些封城难堪大用。之前,我屡次向大王献计,融合国内封城海外贸易资源,组建王国庞大商船队伍,寻找前往篷冲列岛和仙莱大陆的航线,壮大望海国力。但到境内沿海封城巡视一番,我实在是太失望了。封城之主没有进取之心,贵族忙着盘剥农民吞并土地,早已失去探索新航线的进取之心。”
“是啊!这些贵族哪懂得进取之道,才是一个国家强盛的根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