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节还是人间的盛夏,但玄冰宫却没有丝毫夏天的气息,这里是永恒的寒冬季节,比起冥界鬼渊这里还要寒冷两分。也许在极寒之中人的心绪也会被冻结,少一些杂念,也少几分躁动。
也许从小习惯了玄冰宫的气息,冷心的内心也像是一块千年寒冰,不起波澜。薛冷心这个名字还是掌门玄真道人取的,不知为何为她保留了生父的姓氏,似乎这个姓氏成为她跟尘世唯一的牵系。“冷心”这个名字本身就是某种期待,前掌门北辰被情所误,青龙门本来要把冷心培养成绝情绝爱的掌门人选。
几年前玄真掌门预感四神遗物青龙鳞可能被盗,便以下山历练为由,让冷心带着青龙鳞离开青龙门。没想到这一程里冷心遇见了一个人,让她冰冷的内心多了几分温情。
这世上总存在一些人,哪怕你知道相遇是痛苦的开始,你还是无怨无悔向他走近。他是你生命中的一部分,是你这一生无可缺失的体验,他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让你的生命更完整。
对冷心而言,三京就是这样一个人。就算在两年前就已经得知三京的死讯,直到这一天她还是无法放下这个人。她常常梦见他们的过往,每次醒来都会感到深深的惆怅。
这一夜,冷心又在梦境中醒来,眼角还留着两分暖意的泪迹。她又梦见那一年七夕,他们在人间的市集里流连游玩。三京笑着对她说:“喝过这坛酒,我们就是一辈子的朋友!”那一刻她感觉心里有暖流涌出来,她明明开心地笑了起来,可不知为何却流下了眼泪。在疑惑之际,她忽然醒悟自己正在做梦,她清楚知道现实中的三京已经死了。情绪激荡之下,她醒了过来。
冷心轻轻擦去眼角的泪痕,望着沉沉的夜色叹息,再一次轻轻抚摸着枕头下的小佛像。这小佛像就是那年七夕三京送给她的。当天她用神通镜为三京换回九尾狐玉佩,三京将一个小佛像送给冷心,还说可以用这个小佛像命令他做一件事情,哪怕要了他的命也没有关系。
那一天在天妖台山脚下,当她看见三京跟沈慕雪在一起,她差点就拿出这个小佛像命令三京跟她回青龙门。三京并不知道她一直把这个小佛像带在身边。三京已经不在,留着这个佛像不过是徒添伤感。冷心曾打算把它丢掉,却一直无法狠下决心。
冷心的眼神突然拉长,转头望向玄冰宫的入口,“谁来了……”
玄冰宫的入口处,长风苦恼地坐在地上,对着防御法阵一筹莫展。他没有想到这里也施加了法阵,距离入口就是一步之遥,但就是无法进去。他更不敢大声叫喊,如果被青龙门人发现,运气好一点最多就是警告加监视,运气不好被当成探子,少不了皮肉之苦。
“你是谁?”
冰冷的声音如惊雷响起,长风吓得全身一颤。“被发现了?”长风猛地回头,看见身旁不知何时站着白色的身影。长风下意识出手,想尽快将对方击晕,这样避免被更多人发现。他凌厉出手,一拳向对方下腹攻去。
对方的身手竟然不错,跟长风拼了十来招全无败迹。在夜色里长风看不清对方的样子,只闻到淡淡的香气,这味道有点熟悉,像是那一天琉璃依偎在旁散发出来的气息。长风隐隐想到某个可能,使出一记虚招之后,马上急退几步,小声叫道:“停!我不是坏人,我只是来这里找人。”
“你要找谁?”白色身影停了下来,冷声问道。
“我来找薛冷心。”
“你找她有什么事?”
“我想告诉他三京的下落。”
白色身影明显停顿了片刻,接着又说:“三京已经死了,你别想撒谎。快说,你来这里有什么目的。”
“算了,我们都不要兜圈了。你就是薛冷心对吧?相信青龙门当中,武技上能赶上风爷的没有几个人。”长风干脆大大方方地走到冷心面前,“我是三京的师兄长风,我们在兰若寺见过面,你还记得吧?”
冷心默念五行火诀,一点明亮的火光浮于身前,照亮了来人的身影:一头淡黄细软的头发随意扎起来,脸上也留着淡黄色的胡须,看来并不像刻意蓄须,反而像是火烧过后野地里长出来的杂草,参差不齐,看起来乱糟糟的。这个男人比自己高一个头,身形匀称,在武者之中显得有几分瘦削。他的眼睛特别亮,明显带着几分兴奋的笑意。
确实是长风无疑,当日在兰若寺长风的表现太抢眼,令冷心印象深刻。虽然长风看起来不如几年前威风精神,但样子基本上没有怎么变过,就是显得多了几分沧桑的味道。
“你怎么在这里?”冷心下意识地问一句。
当长风看清了对方那一头紫红色的头发,他确信眼前的人就是薛冷心,心中大叹万幸。他意味深长地望了薛冷心一眼,“我在这里不是重点。重点是,你不想知道三京在哪里吗?”
“三京没死?”冷心虽然故作平静,但声音里还是透出几分隐藏不住的颤抖。
“世人说风爷也死了,这不,我还好好活着。既然我还活着,三京当然也活着。”长风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他来见薛冷心本来就是一次赌博,他赌的就是冷心是否对三京还有情意。现在他确信自己赌赢了,他也相信冷心为了找到三京,可以全力配合自己逃离青龙门。
“三京现在在哪里?”冷心又问。
“三京现在被天诛的人追杀,为了避免连累我受伤,他丢下我跑了。”长风举起双手,火光照亮他双臂大大小小闪电状的伤痕。“我的魂关被封了。以我现在的能力,我保护不了他,我希望你能去救他,念在他曾救过你的份上。”
“我马上出发!”冷心将要转身回到玄冰宫。
“等着,你要带我一起离开,我可以感应到三京在哪里。”
“那你在这里等我。”玄冰宫入口传来冷心的声音,她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长风没有等太久,冷心已经背着一个大剑匣快步走出来。墨绿色青龙门道服,手腕和脚踝处用同样颜色的长布条捆扎起来,看上去英气十足。长长的头发扎成马尾辫,随着步伐轻摇,如同夜色里跳动着一抹紫红细长的火苗。
“你会不会御剑术?”冷心问长风。
“会是会,不过,魂关被封……”长风显得很无奈。
冷心背后的大剑匣浮在半空,在法诀的催动下发出咔咔的声响,剑匣从中间破开,首尾相接,像一个夹馍饼重新摊开。
“上来吧。”说着,冷心已经跳到剑匣的前面部分。长风轻轻一跃,落在剑匣的后面,如同踩在坚实的地面上,感觉非常平稳。长风站稳之后,身旁还弹起两支握杆。长风双手握紧不由得赞了一句:“设计真周到。”
“这个剑匣本来是为三京准备的,后来一直没有派上用场。”冷心喃喃说道。
“哟,不错,不也枉三京经常说梦话叨念着你的名字。”长风嬉笑道。
冷心脸色微红,嘴角不经意拉起娇羞的笑意。她已经很久没有笑过了,连她自己也明显察觉到异样的心绪。原来一个人的心真可能长在别人身上,同生共死。
不管你身在何方,只要你还活着就好。
“扶稳了。”冷心低低说了一句,大剑匣在法诀催动下疾飞而行。
长风明显看到一个透明的光幕包围着他和冷心,透过这个光幕看出去,远处的景物呈现轻微的形变扭曲。他想起几年前跟随云叔来到青龙门,在经过七灵御壁的一刻,云叔也使出这样的术法。当时云叔向他解释,他们藏身于这个光幕内,别人就看不见他们,而且他们可以顺利穿过七灵御壁。
他们就像一阵风,穿过青龙山清冷的夜空。七灵御壁的光幕微微晃动,随即又归于平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