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巧计避债且进“宫”
八月二十七日向河渠受到法院传票、应诉通知书和诉状副本，是顾荣华、吴锦华状告向河渠欠债不还的。庭审将于九月三日进行。向河渠为此写了答辩状，第二天就送到风雷镇法庭。
法庭审判员朱鹏接待了向河渠，看了答辩状，听了陈述，说：“我相信你不会说假话，也同情你的遭遇。老实说当厂长会计那么多年没捞到钱，却钻进圈套弄得自己不得过生，是个悲剧。
但不管别人人品如何，借据上是你莶的字这是事实。法庭讲究以事实为证据以法律为准绳，借据是事实，欠债还钱是法律，同情你也得依法审理，你再委屈也得依法办事。你可知道人家为什么直到今天才起诉？”
向河渠摇摇头说：“不知道。”审判员说：“因为以前告你没有用，你没钱。法律有规定，强制执行也必须保留你和你的家属基本生活所必须保留的房屋、物产。你很困难，还是低保户，告了也白告，所以没有告。现在不同了，你有了房屋拆 迁款，有了还债能力，所以才告你的，明白了吗？那十七万还在帐上吗？”
向河渠告诉法官，过去就少村里的钱，现在已扣还，只剩十四万了。镇政府有规定每套安置房必须保留十五万拆 迁款，超过十五万才可以付出。
法官没说什么，只是说：“情况已告诉你了，接下来是你该考虑考虑怎么应对九月三号的庭审了。”
向河渠与律师朋友韩大江商量如何应对。韩大江说：“从案情看往集体企业身上推缺乏证据，假如原告愿到好办，关键在原告愿不愿？不愿的话，只能在否定原定利率以减少标的方面做文章。我同朱鹏商量，给对方加加压，迫他就范。他们瞄准了十七万，不知道起码要留下最小的安置房款，不可能让你还了债而流离失所。法律的作用是保障社会的安定和谐。”
抱着一线希望，向河渠来找顾荣华，提出往集体企业身上推，用集体资产抵债，顾荣华一口拒绝。也难怪，谁这么傻呢，明明那儿有十七万在帐上，现的不要要赊的？
希望破灭，向河渠从楼上下来，正想上车，有人探头喊道：“向厂长。”转头一看是修手表的小高，问道：“高师傅，有事吗？”小高不说有事没事，只是招手，于是就走了过去。
“你来看望顾老板的？”小高问。向河渠说：“不是。我也不知道他摔伤了，还这么重。我是有事来找他商量的。”
小高说：“跟你说着玩的，他刚告了你，怎么可能来探望他。”向河渠说：“你的消息倒挺灵通的。”小高说：“是碰巧听到的。”
原来顾荣华请郎坦欣喝酒商议时，恰被住在隔壁的小高听了个正着。顾荣华要向河渠顶名投资的事和后来的端锅摘门传遍了半条街，现在又在算计仅存的拆 迁款，他是有点不服气。
趁郎坦欣从店门口走过时说了句：“大律师不要见钱就捞，到叫花子袋里抓米，当心遭报应。”现在见到向河渠，就是要告诉他这件事：顾荣华承认钱到手三七开，郎坦欣全权代理。
提醒向河渠说：“姓郎的这个人不怎么的，为捞钱可以什么都不顾，人们背后叫他狼贪心。”向河渠谢谢他的好意，说一定留心这个人。
国家对民事案件的审理鼓励调解结案，相关部门便对调解结案作了规定，调解结案率成了对审判员考核的条款之一，因而审判员一般都极力采取压两头的办法力促调解结案。九月三日的审理也是这样。
原告不同意，主要是郎坦欣满脑子想的是十七万，弄过来他就可以分五万，调解肯定会变少，少一万中就有他的三千，固然不能少。
被告想的是既然政府要确保拆 迁户的住房安置，自己帐上只有十四万四，给套最小的还得留六万以上，总不会让自己住在露天里，怎么判，随便。如果同意调解，调解书上莶了字再不还，那名声可不好听。
向河渠的代理人韩大江呢，想的是他的：你向河渠请了我，总不能没点成绩吧，他要力争将还款额降到最低。
四个人各打各的算盘。
朱鹏一方一方地谈话，先找顾荣华一方。顾荣华因身体不好来不了，只来了郎坦欣。朱鹏站在向河渠一方说了欠债没还情有可谅解的地方；说了可以考虑以企业资产抵债的因素；说了法治的目的在于社会的和谐发展，不可能让被告还债后生活无着落的道理，提出原告方让一让，将利率调到存款的标准。
郎坦欣是代理人，他尽管想多弄点钱，但也得罪不起法官，因为案子输赢程度与法官态度有关，他不能只为顾荣华不考虑将来，只好同意调解，要求至少要比存款利率高一些，总额定到十万。
与向、薛谈话时，朱鹏首先问：“帐上还是十四万四吗？没有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他说：“如果判决，二十八号那天我就跟你说过了，总额当然不可能是十七万，但也少不了多少。假如调解，对方已被我压到十万。不管将来如何处置，至少标的少了几万总是有利的，老韩你说呢？”
韩大江说：“我赞成，但十万还嫌多，我已帮算过帐了，按存款利率计九万就不少了。”朱鹏说：“行，就依你，九万。老向，向厂长呢？”
向河渠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望着韩大江，韩大江说：“朱法官很同情你，他在帮你呢。这样，那一方的工作你做，老向的工作我做，过几天再最后决定。”朱鹏说：“也好，十天，不超过半个月，不，就定在十八号莶调解协议。”
走出法庭，韩大江骑着摩托车与向河渠的自行车并肩而行。韩大江问：“朱法官的话音你听出没有？”向河渠反问：“什么话音？”韩大江笑着说：“你呀，真是个老实人。朱鹏跟我是朋友，听我说了你的情况，非常同情，可又没法从根本上帮你。还记得他问你的话了吗？”
向河渠问：“你是说他问的帐上还是十四万四吗？”薛春林说：“是啊。那是在提醒你赶紧想法子把帐上的钱拿掉。帐上没钱了，再怎么调解都只是一纸空文。帐上有钱，除留必要的最小的房款外，其余都要扣还的。在法庭上一字一句都很重要，都有用意。原说的十天，后又放到半个月，为的是在法律文书生效前给你拿钱的机会。他把机会给了你，能不能把握住，就是你的事了。”向河渠这才恍然大悟，忙说：“谢谢，谢谢。”
韩大江说：“你以为一千块是好拿的？”向河渠说：“看你说的。当然你的知识和能力我是佩服的了，不然怎么会请你？”
韩大江说：“这与知识无关，关键在于认真的程度和悟性。好啦，该分手了，我从这儿向东，你向南。十五天的时间好好把握吧。”说罢一提速向东疾驰而去。
向河渠折转向南慢慢地骑着，联想起朱法官十八号的谈话和今天的“帐上还是十四万四吗？”这才会意过来。法官一直在给自己支招，自己却懵然无知，真的是与知识无关，而在于认真的程度和悟性了。枉为自己读了那么多书，却独缺悟性，真是个书呆子啊。
可现在招术虽知，怎么使这一招呢？他下车拿出手机，拨通了黄玉明的号码。
且慢，向河渠什么时候买手机了？怎么没听说？事情是这样的，家被搬空了，电话自然拆掉。做收废旧生意离不开电话，他去邮局申请移机。邮局工作人员说：“租房是你的临时措施，移机倒不太必要，可以拿部手机，仍然用原号码，只需缴一百二十九元，其中二十九元算手机费，一百块算预缴的话费，每月固定费用二十九元，话费超过二十九元的自付，低于二十九的不退。等到你拿了房子后再办移机。”向河渠觉得这办法好，当即缴了一百二十九元拿回一部天翼手机。就这样他也成了用手机人员中的一分子，比一般人大概要迟十年。
黄玉明在电话中问什么事，向河渠告诉他这一事情。黄玉明说：“孙书 记很同情你的遭遇，又是个肯帮人的人，你立即去找他，肯定会帮你解决的。我不在村里，不能陪你去。现在就去，有困难告诉我。”
向河渠依照黄玉明的吩咐直接到村里，走进办公室时，冯士元站在办公桌前正跟孙为民说着什么，见向河渠闯了进来，两人都将目光投向了他。
孙为民听向河渠简要说清了事情的经过和请求，说：“你跟顾荣华，还有缪丽的故事不说沿江人个个都懂嘛，也是懂的人不少，没有人不为你觉得可惜和遗憾的。这些事已过去，说也没有用了，你回去把结帐单拿来给我，我让他一分钱也拿不到。”冯士元说：“快回去拿呀。”
孙为民说：“早知道有这一出，结帐单就不给你啦。”原来向河渠的结帐还是委托孙为民代办的，拿到手才两个月。
向河渠将结帐单交给孙为民时又将律师韩大江的话重复了一遍。孙为民说：“放心吧，办这类事我比你有经验。”向河渠说：“那还用说，不就是怕你事多给忘了嘛。”孙为民说：“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不会误事的，放一万个心好了。”话说到这一步，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向河渠放心地告辞离去。
九月十八日的调解，顾荣华也亲自到了场。调解书规定向河渠须于九月二十五日前给付一万八千，十月十五日前给付七万二，违约将罚违约金三万。案件受理费减半收取，连邮寄费在内共二千五百四十元，由原告顾荣华负担。
出庭后韩大江询问活动结果，向河渠告诉了他。韩大江说：“回去一定要查实付出来没有？这里有两个关键，今天之前付出的，法庭不追究责任，今天之后包括今天付出的，法庭要追究违法的责任，这是第一；第二，如果到十月十五日还没付出的，执行庭可以扣款。”
向河渠说：“这件事在他们来说是小事，孙书 记叫我放一万个心 ， 没事的。”韩大江说：“我跟你说的认真你又忘了？当面答应过后忘了的事多得数不清。我是这么说说的，问不问随你。”向河渠说：“问，当然要问。谢谢你的帮忙。”
出乎向河渠意料之外的是拆 迁款并没有取出，这一下他可傻了。孙为民说：“没事的，有事我负责。动用了你帐上一分钱我赔给你，怕什么？为便于法庭今后查证，你现在写付款凭证，就写九月三日付的，嗯——，不行，这样，你写九月十日、十六日，连同还官保的在内共十七万六，我会应对的。”向河渠按孙为民的吩咐又写了两张凭证。
孙为民说：“不是没去过，是让兴邦办的，没办成。昨天已跟印主 席说了，请他同我去办，明天就能取出，不过不能给你，不然分房时真没钱了，我可负不起这个责任。”向河渠说：“分房前我不会付一分钱的。”
孙为民说：“镇上有镇上的考虑，规定一套房留十五万是对的，兴邦付不到钱，也在情理之中。我请印主 席担保，有问题时村里负责，不这样任何人也取不出来。印主 席听我说了你的情况，表示同情你的遭遇，特殊情况特殊处理。明天，不超过后天肯定能取出，取出后我电话通知你。刚才写的凭证的日期和数字，包括给秦兴邦的，都要记好了，不要说得驴头不对马嘴的。”向河渠连声答应，并在本子上记下了日期和数额。
九月二十日接到孙为民的电话，十七万六千全部取出，一分不留。向河渠这才放下了心。
向河渠放心了，童凤莲却担上了心思，她说：“你写条子全拿回来了，实际一分钱也没拿，要是被赖掉了怎么办？”向河渠说：“放心吧，一个管五六千人的村总支书 记会赖你十来万块钱？不可能嘛。黄玉明说他肯帮人，这名声也不是凭空得来的。再说啦，请他帮取钱的主意是黄玉明出的，印主 席担的保，怕什么？”话虽这么说，凤莲总是忐忑不安，直到2011年一分不少地全部到手，她才真的放了心。
拆 迁款付出了，向河渠又让国强来将库存的废铜运到他家去。他知道过了十月十五日顾荣华会申请执行的，其它废旧不值钱，废铜价值万元以上呢，可不能让执行庭执行了去。铜运走后，向河渠就坐等执行庭的通知了。
十月十五日向河渠接到通知去执行庭谈话，顾荣华、郎坦欣自然在场。执行庭的接待人员姓蒋，听顾、郎叫他蒋庭长，向河渠也跟着叫。
例行的程序走完后，蒋庭长问：“九月十八日的调解书是不是你亲笔莶的名摁的罗印？”向河渠回答是的。蒋庭长又问：“既然是你自己莶的名，为什么不履行？你可知道过期不履行是要处违约金的？”向河渠说知道。蒋庭长提高了声音问：“知道了还不履行？”向河渠回答没钱。
顾荣华说：“他说谎，拆 迁款十七万呢，怎么可能没钱？”向河渠说：“我没有说谎，是没钱。”蒋庭长问：“拆 迁款呢？”向河渠说：“还人了。”
郎坦欣说：“不可能的，政府有规定一套房子留十五万，十五万以外才可以支付，不可能没钱。”向河渠不作声。
蒋庭长问：“你是说十几万都被你还了人，是什么时候的事？”向河渠说：“九月五号付三万二千，十号付七万，十六号付七万四千，都还了人，我可以写清单你们去查。现在还欠陈助理三千、何宝泉一万二，等我以后慢慢还。”
郎坦欣说：“不可能啊，起诉前我问过拆 迁办，说任何人不可动用的。”蒋庭长说：“这还不简单，问一下就是了。”
说问就问，蒋庭长打开电话先问拆 迁办。拆 迁办的答复是：只有超过十五万的部分才可以支付。蒋庭长沉着脸走回办公桌前，手扶着椅背说：“向河渠，到了这时你还不说实话。”向河渠淡然一笑说：“钱已确实被我还了人，你说没有，那更好，全部给他好了。”
蒋庭长诧异地再次打电话到拆 迁办，又打到拆 迁办财务部，证实向河渠帐户上确实空无一文。追问款是何人所付？说是沿南村总支书 记孙为民，付款日期是九月十九日。
得到这种结果，蒋庭长暴跳如雷，拍着桌子怒喝道：“你向河渠第一天莶约第二天就取走全部款项，眼里还有法律的尊严吗？你是不是以为法律也拿你没法？”
向河渠平静地说：“事实上我是九月五日、十日、十六日分三次拿走的，会计那儿有我的付款凭证。我没有藐视法律。我们村拿拆 迁款多数都是村里统一办理的，至于为什么我帐户上的钱直到十九号才被取走，我不知道，你可以问村里。”
蒋庭长打电话到沿南村找孙为民，只听得蒋庭长在说：“你是孙书 记，向河渠的拆 迁款到底是怎么回事？......嗯......嗯......这有点不符合政府的规定吧？......别扯得太远好不好?......这不是我们的事......你这样做让我们很为难......那也就别怪我了.”
啪,电话挂上了,他气呼呼地走回来,指着郎坦欣、顾荣华问：”你们为什么不搞诉前保全？”郎坦欣喃喃地说：“谁知规定也没用呢？”
蒋庭长说：“他孙为民胆大包天，我要找市委告他。”转过来说，“你藐视法律，给予拘留处罚十五天。”
随后他拿过一本临江市人民法院拘留决定书，就在上面写了起来 。该决定书至今仍保存在向河渠的文稿中，文号是（2009）临执字第4081号，拘留的理由是“查明被执行人拒不履行生效法律文书确定的义务”适用的法律依据是民事诉讼法第一百零二条第一款第（6）项，拘留的时间是十五日。写完交给向河渠。
向河渠接过决定书后说：“首先得申明我没有拒不履行生效法律文书规定的义务，而是钱还了别人，没有能力履行。村委会迟到十九号才付款不是我的过失，与我无关；其次，这结果让蒋庭长为了难，拘留我，我理解，也服从。”
蒋庭长余怒未息地说：“什么？你理解，什么意思？”向河渠笑笑说：“事情过后我相信庭长会明白的。”说罢折起决定书，放在胸袋里，伸出双手，让警察上手铐，从容走出执行庭，上了囚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