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步履蹒跚地挪动着沉重的双腿,在经过一个客栈门前的时候,听到门口传来抑扬顿挫的揽客声:“各位父老乡亲、亲朋好友们,走过路过,不容错过!本店今日免费品尝高级龙井,快来看一看瞧一瞧呀,本店今日送福利啦!——嘿,客观里边请……”
中午的空气变得闷热起来,她用衣袖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抬起头看到客栈上方那块镶着金边的“隆兴烤乳猪”的牌匾,不由停下了脚步。
门口站着一位手持小纨扇的中年妇女,看她这身穿金戴玉、浓妆艳抹的打扮,想当然是“隆兴烤乳猪”的老板娘没别人了。一见到有人驻足观望就利索地从门口走出来,随手取出一块飘满胭脂味儿的紫色手帕从容地挥去额前的汗珠,脸上露出花儿一般清爽灿烂的笑容,让人看着赏心悦目,很是舒畅。
“客官大人,一路辛苦了,来,里边请!”老板娘拉着嘹亮随和的嗓音对姑娘说道,“咱们热门菜肴有黄焖鱼翅、桂花鱼翅、清炖乌鸡、红烧乳鸽、糟蒸鲥鱼,海参烩猪筋、鱼肚煨火腿,鲍 鱼烩珍珠菜、海带炖猪肚丝,甲鱼肉肉片子汤、鸡鸭鹅鸽鹌鹑汤、牛马猪兔羊杂什……”她念诗似的一口气不带喘,连珠炮一般把自家菜谱从头到尾介绍了个遍,合着没一个不带热门的,“满汉全席有的咱家一个不落!不过我还是推荐本店的招牌菜蜜汁烤乳猪,在沙城众多名菜当中堪称一绝……”
在滔滔不绝的同时,老板娘不忘贴心执扇为姑娘驱暑,又伸手想接过对方背上的包袱,以彰显对客人的亲切和友善。
但姑娘推手婉拒了,礼貌地问了句:“请问您这儿有水喝吗?”
“有有有,莅临本店的都是玉皇大帝,这天上的神仙怎能没水喝呢?放心放心,您想喝的我们都有!来我们这儿吃饭的,还可以免费品尝高级龙井!”老板娘和善地笑着。
“白开水就行,”姑娘解释道,“其它的就不劳烦了。”
老板娘过了好半天才明白过来,脸上的表情不经意间已有了微妙的变化,问:“您,不打算吃饭?”
姑娘微微点了点头。
“不吃饭也行!”老板娘豁达爽朗一笑,一把执起姑娘的手便往店里带,到了里边,菜谱一上,哪有不点餐的道理?“这么热的天,像咱这样的美人儿呀哪吃得惯那些荤腥腻歪的,不吃也罢!不吃也罢!”同时她很随性地向客人科普起某些羹肴的好处,“客官应该吃过银耳莲子羮吧?——这可是好东西!口感细滑、味道清甜却不腻嘴,而且健脾开胃、能祛暑降心火!那些还不是最重要的,那啥最重要呀?——它能美容养颜啊!这您就不知道了吧?可不是我乱说,这是有医学论证过的。放心,还给您配免费的高级茶饮!”
“我……”姑娘停下脚步,迟疑了一下,轻声说,“我只是讨口免费的水,不打算就餐的,不知方便与否?”
老板娘顿时变得面无表情,她目光空洞地看着眼前这位惊奇的“客人”,大概是被对方的话给怔住了,巧言善辩的她第一次失去了言语的能力。
这时,恰巧又有其他客人走到客栈门口,老板娘才忽地意识到什么似的。她很快转移了目光,毫无缝隙地衔接上之前那套娴熟的动作和说辞,从容而不乏热情地接待贵客。
姑娘只好低头转身离去,这时却被旁边一位衣着朴素的老奶奶喊住了,老人向姑娘招了招手示意对方过来。
这老奶奶是在路边摆摊卖早点的,正赶着午时收摊,看到一旁的姑娘口渴难耐的模样就喊过来,顺手递出个水壶,亲切说道:“喝口水吧,大热天的,不多备些水,连门都出不了呢!”
“可是,我没带钱。”姑娘尴尬地低下头。
“你就放心喝吧,不要钱!”奶奶笑眯眯地说,又把水壶往姑娘的手上递近了一些。
“谢谢。”姑娘接过水壶,把水倒在壶盖上“咕咚、咕咚”地喝了起来。
“姑娘啊,看你这行头是要远行啊?”看到姑娘点点头,老人关切地说,“一个女孩子出门在外可要注意安全啊!”说着,她拿起一块黄褐色的纸张,包起几个大馒头塞给姑娘,“来,拿着!”姑娘轻轻推手以示婉拒,但老奶奶坚持要给,“拿着,都是些卖剩的,吃不完扔了也可惜,你就甭客气了……”
当然,这只是客气话,就算是富裕家庭,也很少有人会把刚吃剩的馒头扔掉吧,更何况一个摆早餐当的老人。如果家庭富裕,这把年纪又何须出来风吹日晒挣这些个辛苦钱?
但姑娘还是接受了老奶奶的善意,看着手中还热乎的馒头她心中感动不已。阳光火辣辣地撒落在宽敞的街道上,姑娘独自走在漫无目的的旅途。往事浮现眼前,她不由地陷入了回忆,眼中闪起了隐隐的泪光。
不知不觉已走到街道的尽头,往远是一大片一眼看不到边的荒野。由于城镇处于较高的地势,向外望去,视野变得十分开阔,茫茫荒野尽收眼底。
丘陵地带有许多高低不一的山丘,犹如海面上连绵起伏的绿色的波浪。山丘上长满了五颜六色的小野花。它们把如蝉翼般轻柔的花瓣舒展开来,在清风中微微舞动着婀娜的身姿,尽情地彰显着独有的艳美。
一阵风带着淡淡的花香从山坡上迎面拂来,清凉舒缓、香远益清的风叫人心旷神怡。漫山遍野的花草与泛着微蓝的山影相得益彰,描绘出一种超脱的自然美感。
然而,如果站在人头攒动的闹市中放眼远眺,视觉效果则完全不同:动与静截然相反的景象同时映入眼帘,给人一种奇异的视觉冲击,仿佛世界被一根无形的银针从中划了一道,一条不可逾越的天河在人类与荒野之间赫然形成,两者隔河相望、各自为营,维持着微妙的平衡。
这时,前方一位肥头大耳、目光却极为锐利的妇人像察觉到什么,急匆匆地跑到街道的尽头张望。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大地的尽头。荒凉的原野广漠而寂寥,直到目力所及之地皆是空无一人,然而这位妇人却岿然不动,更加聚精会神了。
终于,在天地相接的地方出现了一个很小的黑点,那黑点沿着高低起伏的山包上下浮动、时隐时现,像绿海波涛中飘荡的一叶扁舟,但它却以极快的速度往城镇直奔而来!
妇人再三确认之后,立即转身朝街道使出浑身解数,如狮子般咆哮起来:
“全体人员注意,他们:又——来——啦——!”
如同听到百鬼怒嚎,街上的商贩立即收起摊子上的东西,行人、商人,甚至连巡逻的士兵都惊慌失措地四散而开,急匆匆地往各条巷子里逃窜。
街道旁的店铺‘砰’地一声门窗紧拴,货物都被死死地锁在其中。一个胆小的孩子一不小心摔倒在地,“哇哇”地嚎啕大哭起来,大人将其一把挎上腰间,飞一般逃进了小巷里!
——人头攒动的大街转眼间变成了“空无一人”的鬼城。
姑娘看着这突如其来的荒唐怪诞之景有些不知所措,石化一般呆然站在原地,好像人们的举动使她感到更多的是不解而非恐惧。
寂静的水果摊中只剩下几个搁果篮的空架子,架子下几片枯黄的叶子被风吹到路中央。这时,风却戛然而止,一切同漫天的灰尘沉寂下来,直到再听不到一丝声响,静得能让人听到心跳声。
诡异的气息开始弥漫,先是地面上的叶子一上一下地浮动了一下,然后几乎是一瞬间,叶子突然悬浮在空中,叶面像受到某种奇怪的外力,突然从卷曲的状态伸展开来,蝉翼般“嗡嗡”地颤动起来!
“咯哒、咯哒、咯哒……”前方传来一阵隐隐约约的怪响。
姑娘正觉着诧异,当她扭头往身后望去,忽地发现地上的青砖陡然拱起,形成两条数米宽的平行线,由远而近自动地“平铺”过来。她壮着胆子走近那两条古怪的“行线”,慢慢蹲下身子,仔细考究起来。
这时,荒野传来“嘟——”的一阵嘹亮的汽笛声,一个绿油油的长方体正冒着白烟迎面驶来。姑娘缓缓起身,向那长相奇特的“长方体”望去:那竟是——列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