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黑暗中出现了许多闪亮的小生命,像黑夜无声的呼吸。那是一只只在空中飞舞、散发着淡黄色亮光的萤火虫。
姑娘静静地躺在地上,其中的一只闪烁了几下落到了她的手背上,纤细的手腕也跟着亮了起来,一个淡绿色的玉镯隐隐约约呈现出来,一颗颗微小的光粒在透明的镯子中缓缓地游移起来,仿佛云层浮动中的星光,时隐时现。
不知什么时候,天已经全亮。
姑娘手微微动了动,慢慢地睁开了疲惫的双眼。她耸了耸肩上沉甸甸的包袱,吃力地站了起来。
姑娘面无表情地环视着四周,一阵悦耳的潺潺流水声在附近隐隐响起。她移动脚步,循声走去,刚刚走出十几米,一条流动的清澈溪流赫然呈现眼前。
她走到溪流旁,双手舀起水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溪水清凉甘甜,干疼难耐的喉咙瞬时舒缓下来。她洗掉了满脸的烟尘,蹲在那儿呆呆地看着溪水中的倒影出神。
也许是回忆起昨晚发生的事,晃动的眼神中透出一丝隐隐的惶恐,但很快又被一种难以言状的复杂的凝重所替代。
沿着蜿蜒的溪流走出森林,溪水最终汇进了一条弯弯曲曲的大河。
不知走了多久,她来到了一个不知名的小镇。宽敞的大街人来人往,两边屋舍俨然,地面是用一块块大青砖铺砌而成,看上去干净而平整。
这会儿,街道前方转弯的地方传来了“叭——叭叭——”的唢呐声,接着又是一阵热闹的敲锣打鼓,听着像是哪家办喜事般欢腾。
街上的人群立即避让到道路两边,只见一列长长的军队迎面而来,一旁看热闹的大爷大娘们便开始七嘴八舌地议起来。
其中一位大娘眉毛一挑,津津乐道:“听说这回挑事的是西边一个叫‘雾’的国家,前几日把西沙镇给炸了,大火整整烧了两天两夜呢!”
中年男子轻哼一声:“堂堂大天朝怎么连这些个虾兵小将都打不过?”
老者捋捋胡须道:“有人说天朝国有好段时间都没派魔法师应战了!”
年轻女子神色微微一惊:“那,那照这形势发展下去,这火迟早不得烧到咱东沙来呀?”
年轻男子则不以为然地笑道:“瞎操啥子心呀,京城这不派援兵来了么,再说西沙旁还隔着个中沙,离咱这儿远着呢,这火呀烧不到咱东沙的房顶!”
中年男子点点头:“我听说那雾国就建在西边的一个洼盆里,从西沙峰望去就是一小小的坑,还没咱半个沙城大。而且他们那儿常年被浓雾笼罩,不见天日,农作物收成极差。别说吃饭,我看连喝粥都得掂量着放了几两米吧!”
年轻男子嘿嘿一笑:“这援兵一来,再随便指个魔法师应战,立马把他们打得屁股开花!”
人群中立即传出一阵“哈哈”的笑声,和敲锣打鼓声连成一片,把周围的气氛烘托得更加欢乐。
“可我听说,最近老‘光顾’咱这一带的劫匪啊,都是些厉害的魔法师呢!”
“好好的魔法军不去当,偏偏干起打劫的行当,脑子里都想些啥玩意儿,还专程跑来我们这种穷乡僻壤。”
“可不是么,好好呆在魔法界里享清福不好么,听说他们那儿可是物产富饶的鱼米之乡。”
“就是就是,他们还一直瞧不起我们人界里的东西,这会儿倒知道趁火打劫来了!”
“难不成是眼神不好使,把我们沙城的沙子看成了金子?”
众人哈哈大笑起来。
老者则在一旁摇头低语哀叹:“这世道,要连魔法师都靠不住,皇宫的魔杖军也就名存实亡了……”
这时前来观看的群众越来越多,他们叹息的叹息、抱怨的抱怨,攒动的人头中传来一片杂音。
姑娘默默从人群后方穿过,走过一个九十度的拐角后来到了另外一条杂乱的街道,两旁都是些做生意买卖的小贩。他们都把水果装在一个个大箩筐里,拉着嗓门卖力地吆喝着。
这个时辰卖早餐的店铺也不少,各种香味混杂到一块儿整个清晨都缭绕不散。这儿的人看起来个个都顶着一副憨厚老实的模样,兢兢业业的忙着自个儿的活儿。
沙城是一个人流如梭、生意繁忙的都城,人们都说,在沙城做买卖的人都长着两对眼睛,一对看货,一对看人。
商店的老板专心致志地在水果摆弄着自家摊子的水果,同时用还能物色周围的人流和动静,就连身旁流动的空气,他都能嗅出是从哪个方向飘来的,是否带着人气、财气,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总之,用“眼观四面、耳听八方”来形容再贴切不过。但凡感觉到有行人的气息,他便会不适时宜地卖力吆喝起来。
“快来看快来看,又香又甜的苹果,每天早餐来一个,营养又健康,赶路的再合适不过,”他一个转身,恰好喊住了从身旁经过的姑娘,“小姑娘,来瞧瞧有机苹果,我这苹果不但口感清脆、味道香甜,水分还特足,最适合像您这样细皮嫩肉的小美人儿了!”
姑娘只是稍稍睥睨对方,并没有说话,朝着原本的方向稳步而行。
那人见状,一手捧起一个手臂粗的红彤彤的大苹果,像跟狗皮膏药似的跟了上去。做买卖的脸皮薄可没法在这竞争激烈的地方生存。
他卑躬屈膝笑眯眯地凑近继续推销起来:“哎,姑娘姑娘,先别走!您瞧这大苹果品相多好,有机的,补水养颜,吃了还防晒,瞧您长得这么水灵,要被这大太阳晒伤了可怎了得啊?!”
姑娘停下脚步,神情依旧平静如水,只淡淡地回了句:“我没带银两。”
老板会心一笑,眼神分明在说,谁出远门还不带几个盘缠的?于是又开始循循善诱起来:“你看这样行不行,我给你打个折扣!”
“谢谢你,我真的不需要购买任何东西。”
姑娘仍不为所动,言简意赅的回答像一盆刺骨的冷水,朝这位热情洋溢的老板劈头盖脸地浇了上去。
他那从容和蔼的笑容顿时凝固了,眼神中透出一丝不可置信。他可是镇上有名的张大嘴,形形色色的客人见多去了。 不管富贵的、贫贱的,还是斤斤计较、不爱搭理人的,即便是那种铁石心肠的人在他的软磨硬泡之下也能买上一两个,更别说那些碍于面子的年轻人了。还从未遇上过这么个一毛不拔的铁母鸡!他愤愤地想着。
“老板,有打折吗?”商店里传来另一位顾客的声音,终于把老板从思绪的“寒潮”中拉了回来。
老板冷不丁地打了个喷嚏,脸上僵硬的笑随即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确认自己已经接受了眼前的挫败,用一种玩味儿的目光轻瞥一眼姑娘后赶紧跑了回去,于是又春风满面、满血复活地迎接下一位客人。
“客官大人,您眼光可真不赖,这种苹果可是全镇最甜的,现在全场优惠价八五折,五斤以上可以到八折,当然如果您还想多要点,打个七五折也不是没可能……”
“最低能到七五,你现在开出八五的报价是不是偏高了,我刚看的那一家不限数额全场七折,品相可不比你的差!况且我是来拿货的,要的量自然不会少!”
“客官呐,这买东西光看品相可不行,特别像您这种量大的,安全性就更得注重了!您瞧瞧,我这可是符合西沙城有机标准的,补水养颜,绝对的安全、营养!顶多再给你优惠……”
姑娘见状赶紧加快了脚步,可是没等她走多远,不料却又被一个长相微胖的卖菜大娘给叫住了。
“姑娘姑娘,来瞧瞧,又嫩又好吃的大白菜,今早刚从地里赶驴车运过来的还带着雾汽呢,绝对地新鲜!而且我这儿的东西实在,不论买多少一律八折,全镇最划算!”大娘把一棵大白菜捧了起来,递到对方跟前。
一听这话,旁边一位高瘦的大叔就坐不住了,带着一口外地口音嘲讽道:“张大妈,你夸自家白菜新鲜好吃俺老李可以闭嘴不吐半个字儿,但你张嘴闭嘴就是全镇最划算,这不扯淡么!同样的大白菜,你的八折俺的七折,哪个买菜卖菜的不晓得俺老李的菜那才叫个物美价廉!”
“嘿,我说你这人讲话咋那么叫人不待见呢?哪个不晓得?老娘就不晓得啦,咋地!”张大妈一听,大为不悦,双手叉腰振振有词地说,“老李啊老李,这七折是七折,菜可不是那菜,俗话说‘便宜没好货’也不是没有道理——瞧瞧你自个儿那菜叶儿全是虫眼儿,啃得只剩下个把子了还好意思拿出来卖,还‘物美价廉’?我看拿回家喂猪猪都嫌弃!再看看我家大白菜菜杆洁白如玉、菜叶鲜绿可人,那叫个水灵——瞧瞧,一个虫眼儿都找不着!”
“菜是用来吃的,又不是用来看的。有虫眼那才叫个中用,你的啊,挺多也就算个中看,”老李把手一撇,“不中用!”
“好,那你给我讲讲,我的咋就中看不中用了?”
“那我就跟你讲讲:你这菜叶看起来是‘一青二白’挺诱人的,我们大西北蝗虫可不少,要是连满天乱窜的蝗虫都没敢尝的菜,你说那人还能安心吃下肚子不?”
“你,你啥意思啊,难道我的菜还下了毒不成?”
“这可是你自个儿说的,俺可没那意思!”
“那你啥意思,啊?你就是巴不得我的菜有毒,最好一棵都卖不出去,好便宜了你这光棍把子!”大娘继续骂骂咧咧地怒斥,“像你这背地里捅刀子的老光棍,活该你无妻无儿单身一辈子,你就跟着这菜把子过一辈子吧你!”
“俺这是明码标价、公平竞争,从不干背地里捅刀子的事儿。再说了俺有无妻儿关你啥事儿?再说,你不就一寡妇么,等你的女儿嫁出去了,比俺强不到哪儿去!”
大娘的脸顿时憋得通红,恼羞成怒似的咬咬牙,用一副要拼命的口吻大声喊道:“老娘我今个儿就跟你杠到底,全场七折!”
“俺六折。”
“那我也六折!”
“俺五折。”
“小姑娘,别听他的,买我的吧!”
“买俺的,俺的实在……”
这会儿,倒是买菜的阿姨们一个个挎着个大篮子闻声赶着凑热闹来了,大伙儿都晓得,这对欢喜冤家只要一吵起来,准有便宜捡!这下好了,原本冷冷清清的摊子一下子就变得热火朝天,三两下就把姑娘挤到了后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