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亦儒回身看向惜璇,双手一摊,悻悻然道:“皇姐看到了,不是兄长不见客,是他身体不允许。”
说完这话,师亦儒便微微颔首施礼,转而上了马车。
赵嬛见师亦儒去而复返,忍不住问道:“怎么回来了?”
师亦儒浅然一笑,直言道:“我才兄长定是不愿见皇姐的,既然如此又何必给他招惹麻烦。走吧,晚些时候再来。”
赵嬛欣慰地看着面前的少年,自她第一次于雪苑见到师亦儒至今已有十二年了,当初那个软糯的孩童如今已长成能够独当一面的沉稳少年。赵嬛忍不住在想,若师亦允能够看到自己最疼爱的两个弟弟如今都这般出息定是非常欢喜的。
“嬛姐姐在想什么?”师亦儒见赵嬛正看着自己发呆,遂出声问道。
赵嬛闻言,摇摇头,低声道:“没什么,不过是想起了一位故人。”
师亦儒的眸色瞬间黯淡三分,他当然知道赵嬛口中的“故人”指的是谁。那位“故人”有太多人想念他了。
当日下午,昏睡的公孙洵终于转醒,连日的高热也渐渐退了下来。
公孙洵睁眼时,殿内只有童颜和阿萝二人,见阿萝又恢复了往常飒爽的模样,公孙洵便忍不住哑着嗓子开口问道:“我睡了多久?”
“整整一个日夜!”童颜端来温水,凑到公孙洵嘴边,“先喝口水吧。”
公孙洵无力地摇摇头,将水碗推到一边,烧得通红的眼睛依旧盯着阿萝,“陆愆的后事……”
“殿下不必挂心,都已办妥了,儒王殿下亲自安排,无人敢怠慢推诿。”看着阿萝神色平静的模样,仿佛只一息间,她便真的走出了失去陆愆的悲伤。但公孙洵知道,失去挚爱的痛,又岂是这般轻易就能走的出来的。
“我本该去送他的。”公孙洵沙哑的声音中带着浓浓的愧疚。
“殿下允许他带着画轴一同入葬已是对他最大的恩典。”
公孙洵叹息一声,不再言语。
正此时,殿外传来兰云的声音,“殿下,八殿下来了。”
一听到阿儒到了,公孙洵立刻有了几分精神。“快让他进来。”
“但又走了。”兰云在门外继续回禀道。
童颜听兰云这般说话忍不住满眼好奇地看了阿萝一眼,阿萝虽不似童颜一般诧异,眉头却也微微蹙起。
公孙洵无奈一笑,对二人解释道:“兰云姑姑就是这般,性子极慢,就连说话也是如此,按说她的资历比兰心姑姑还要更老,可就因为这性格最终才让兰心姑姑做了雪苑的掌事姑姑。不过也正是这种性格才让她避开了许多磨难。”
童颜笑着点点头,“还以为皇室之中便是粗使下人都该是从头精到尾,不曾想还有兰云姑姑这样的清流。”
“所以她才被舅父发配到雪苑啊。”公孙洵已经许久没有这样同大家说笑了,见他如此,童颜和阿萝都感到些许欣慰。
晚膳时分,几日未进水米的公孙洵终于能好歹吃些清粥小菜了,他正喝着白粥,兰云的声音又再次传来。
“殿下,八殿下来了。”
童颜看了公孙洵一眼,压低声音问道:“不会话又没说完吧。”
“不会。”公孙洵放下手中的粥碗,对外面吩咐道:“快让他进来。”
公孙洵这边话音刚落,殿门便被打开。殿门距离内殿还有一段距离,可公孙洵还是感到一股寒风吹在身上,他不由自主地紧了紧身上的狐皮大氅,一双眼睛却满怀期待地看向殿门处。
今日师亦儒穿了一件灰色锦缎棉袍,那锦缎上的花色怎么看都不像是十几岁的少年会喜欢的样子。可师亦儒素来就是如此,少年老成大抵就是为他这样的人准备的。
“你来了?”公孙洵挤出一抹笑,他用眼神示意阿萝将软凳放在榻边,可师亦儒却还是选了个较远的位置坐下。
“我身上有凉气。”师亦儒仿佛赌气般地解释道。
站在一边的童颜忍不住嘴角上扬,可唯恐唐突了这位亲王,忙垂下头故意寻些事情来做。
公孙洵当然知道童颜在想什么,但阿儒性子素来如此,明明心中是在意的,可若想要他表现出来,那当真是千难万难了。
“阿萝,陆愆的事你当好好谢谢儒王殿下才是,若不是他在御前求情,陆愆怕也不能这么快就入土为安。”
阿萝虽不知宫里到底发生过什么,但既然主子说了,想必面前的这位小王爷定是帮了大忙。
阿萝走到师亦儒面前,跪地叩首,拜谢道:“幽冥司玉使阿萝谢殿下相助之恩。”
师亦儒摆摆手,示意阿萝起身,他转头看向公孙洵,低声言道:“不必谢我,本王也不愿与幽冥司有什么瓜葛,更何况本王的提议父皇并未应允。”
师亦儒一脸默然,他还是第一个见到阿萝容颜却毫不动声色的男子。
公孙洵叹息一声,忍不住抱怨道:“你这性子真是半点也没变。你当我不知御书房内你为何会那样说?”公孙洵轻咳几声才又继续说道:“你本意便是想要将陆愆作为陪葬侍卫葬在冥园吧。只是若直言于舅父,他定是不会同意的。反倒是你那离经叛道的建议让他觉得如此行倒也无甚不可。可你这胆子也真是越发大了,不仅敢在舅父的底线上挑衅,还敢用你姑母和阿允兄长的死来绑架他,你小子,两年不见,真是长本事了。”
提到母亲和阿允兄长的死,公孙洵的心里还是忍不住涌起一阵酸涩,即便已经过去两年,他仍是无法从母亲和兄长的逝去中彻底走出来。
师亦儒也一样,因此当他听到公孙洵提到师亦允和姑母的时候,一丝恼火慢慢浮上心头。
“兄长说我没变,可我看兄长却是变了。你方才提到姑母和皇长兄,看来是还没忘记他们的死,既如此,兄长又有什么资格自甘堕落?你可知嬛姐姐为了调查皇兄的死,不惜打破不入宫墙的誓言,一介女子,却要在朝中与那些尸位素餐的达官显贵们周旋,你可知她有多难?嬛姐姐也是痛失挚爱,可她的坚韧却要比你强上千倍百倍。我曾以为兄长是这世间最值得倚靠之人,可如今看来,却是错了。”
师亦儒的话说得很重,让同在殿内的童颜和阿萝都有些不知所措,虽然他们心疼公孙洵,可却又不得不承认面前这位小殿下的话没有半点错处。
公孙洵的确对高慕雪爱到极致,可这对于身为一国亲王的他来说本就是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