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公孙洵当初离开北齐已有两年,然仅仅两年的时光,当初刚刚及冠的少年却已成了一副了无生气的活死人模样。
公孙洵回到雪苑的当日,师沐寒便亲自前来探望。其实自公孙洵逃离暄城,消息便已传到师沐寒的耳中。
师沐寒了解外甥的性子,故而也只是派人暗中保护,他知道一路上公孙洵又是发热又是昏迷,若不是身边那个叫童颜的女医,怕是能不能安然回到北齐都未可知。
师沐寒来到雪苑时,公孙洵正昏睡着,与师沐寒同来的还有当初在雪苑伺候的医女赵嬛。
这两年师沐寒始终密切关注着公孙洵在南陈的动静,他自然知道两年来公孙洵经历地磨难与困苦。可即便如此,当师沐寒看到公孙洵瘦骨嶙峋的模样时,心跳仍是不免漏了半拍。
当初那个跟在身后喊舅父的孩子啊,怎会将自己折磨成这般模样。
“赵嬛,好好为洵儿诊治调养。”师沐寒叹息一声,对身后的赵嬛吩咐道。
“是。”赵嬛领了命便径直走向床榻,童颜虽满眼的戒备,可她知道眼前之人乃是公孙洵的亲舅舅,自然不会害他,而走向公孙洵的赵嬛同时也给了童颜一种强烈的不安之感,那感觉不是出于身处危险时的本能,而是弱者面对强者时的心虚与不安。
童颜不知面前的赵嬛为何能给自己如此强烈的压迫感,可即便如此,她还是忍住心中的慌乱挡在床前,低声说道:“殿下刚刚服了药,还请这位女官动作轻些。”
赵嬛抬眼看了童颜一眼,并未答话,只微微颔首,算是应了。
至此,童颜便再无理由挡着,遂退到一边,垂手而立。
赵嬛轻轻搭上了公孙洵的脉,原本平静的神情忽然浮起一丝变化,只见她双眉紧锁,嘴唇紧紧地抿起。
“怎么?洵儿不好吗?”师沐寒知道赵嬛素来冷清,唯独对洵儿和阿儒尚有几分姐弟之情,见她神色如此,师沐寒也不禁紧张起来。
赵嬛并未急着回答,她收回手,为公孙洵轻轻拉好被角,才转身对师沐寒施礼道:“回陛下的话,殿下他不过就是一口气吊着。”
“一口气吊着?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师沐寒一双剑眉拧在一处,语调也比方才高了许多。
然赵嬛却不惊也不惧,她依旧是那副淡然的模样回道:“殿下经历大悲,已是心死之态,他的身体倒是没有什么大碍,调养数月便能痊愈,可……”赵嬛停顿一下,才又继续说道:“他没了求生的意志,一个人,若一心求死,便是神仙也拉不回来。想来这一路上还要多亏这位姑娘吊着殿下的这口气,如若不然,他怕是很难活着回来。”
赵嬛看了童颜一眼,微微颔首,神色虽无太大变化,可眼中的感激之情却是一眼便能看出的。
童颜闯荡江湖多年,自问也是阅人无数,她见过若若那般毫无心机的女子,也见过阿萝那般笑里藏刀的死士,可不管是什么样的人,童颜总能在他们身上看得出喜怒哀乐。
然而面前的赵嬛却不一样,这个女人和童颜见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她明明是关心公孙洵的,可不知为何,她却给童颜一种感觉,似乎即便公孙洵此刻便死,这个名叫赵嬛的女子也不见得会有多伤心。
就在童颜沉浸在自己的思索中时,师沐寒的声音忽然自耳边响起,“你叫童颜对吗?外面那个就是曾钧?”
童颜一愣,可片刻后便立即想的分明,既然师沐寒如此在意公孙洵,想必他们的身份早已被查的清清楚楚。
童颜俯身施礼,简单地答了句:“是!”
“念在两年来你们对洵儿忠心耿耿,先前之事朕便也不再追究了,这一路上多亏了你的照顾,日后便就留在雪苑伺候吧。”
“是,童颜谢陛下恩典。”童颜说着便屈膝跪地,行叩拜大礼。
师沐寒摆摆手,示意童颜起身,自己则坐在床榻边,看着脸色苍白的公孙洵连连叹气。
“赵嬛,你可还有别的办法?总不能让洵儿一直这么下去。”
赵嬛闻言摇摇头,坦言道:“没有。不过,心病还须心药医,找到殿下的心结所在才是关键。”
“这心结倒不难找,只是却是无解。”童颜站在一旁接过话来,“这一路走下来,我们已用尽办法,可殿下他……”
公孙洵与高慕雪之事师沐寒自也有所听闻,只是他并未想到这孩子竟会痴情至此。
师沐寒叹息一声,心中暗道:傻孩子,你爱谁不行,为何偏偏要爱她呢。
“陛下,殿下的身子臣女会慢慢调理,至于这心结,或许有一人可以试着帮殿下打开。”赵嬛的语气依旧是那样的不疾不徐,即便是面对身为帝王的师沐寒,她也不曾露出半点怯懦之色。
“谁?”师沐寒忙问道。
“八殿下,儒亲王。”
“你是说阿儒?”师沐寒微一沉吟,随即才又说道:“是了是了,阿儒同洵儿自幼一起长大,除了允儿,便数阿儒与洵儿最是亲近。”
师沐寒停顿一下,即便已过去两年,可一提到长子师亦允,师沐寒的心中还是阵阵难过,师沐寒低声呢喃,不知是说与旁人听还是说给自己听,“若是允儿还在,该有多好啊。”
童颜注意到赵嬛的眼中闪过一丝悲凉之色,这还是自赵嬛进入殿内第一次被情绪左右。尽管童颜不敢断言,可却自心中隐隐猜测,想必这赵嬛定是与故去的先太子有着某种千丝万缕的羁绊。
“赵嬛,阿儒素来与你亲近,稍后就由你去儒王府跑一趟吧。”
“臣女遵旨。”赵嬛微微屈膝应道。
“你们且好生在此照看王爷,朕明日再来看他。”师沐寒长叹一声,又看了看昏睡的公孙洵,而后才缓步离开了公孙洵的寝殿。
行至雪苑门前时,师沐寒仿佛忽然想到了什么,他对身边的贴身侍卫厉呈吩咐道:“陆愆护主有功,厚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