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洵的脸因痛苦而微微扭曲着，这让那张本就不算好看的人皮面具显得有些别扭。
他垂头不语，强迫自己不再去看高慕雪，心底不断地劝说自己，她不过是心中有气，这般大的打击任谁都无法轻易跨过去。只要把她救出去，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的。
高慕雪见公孙洵不再看向自己，遂笑着接过影儿手中的酒壶。
高慕雪先为自己斟了一杯，而后又取来一个新的杯子也同样斟满，并在众人不备的情况下将一枚红色的药丸放入酒中。那小小的红色药丸竟迅速溶于酒中。高慕雪所做的一切旁人没有看到，却被拓跋晔尽收眼底。
拓跋晔把唇附在高慕雪耳边，压低声音说道：“你可真是狠的下心啊。”
高慕雪并未言语，只是报以微笑。
在众人的注目下，高慕雪款款走到公孙洵面前，她微微屈膝施礼，脸上挂着一抹淡然的笑意。“让贵客看笑话了，只是这世间诸多痴男怨女，难免为情所困，做出一些跳脱之事。贵客或许也有过类似的经历，想来也不会太介意吧。”
公孙洵深吸一口气，缓缓站起身，用尽全力挤出一个笑容，他自始至终都未敢多说一句话，眸中的痛苦几乎要溢了出来。
然高慕雪只作不见，继续言道：“贵客能来参加我和将军的大婚，慕雪不胜感激，便请贵客饮了这一杯吧。”
高慕雪把酒递到公孙洵面前，随即仰头饮下了自己的杯中酒。
公孙洵一手执杯一手攥拳，足足站了良久才将那酒水尽数吞咽了下去。本该辛辣的烈酒今日却喝不出半点味道。
高慕雪屈身施礼，毫无留恋地回到拓跋晔身边。经过阿三面前时，她压低声音嘱咐道：“别忘了你答应过的事。”
这句话让阿三心中骤然升起一种强烈的不安之感，他木讷地看着高慕雪的背影，而高慕雪却已被拓跋晔拉入怀中。
“满意了？”拓跋晔瞥了公孙洵一眼，对高慕雪宠溺地问道。
“恩，满意了。”高慕雪淡然一笑，那笑是拓跋晔从未见过的美。
而就在此时，赫连明德身边的赫连钰却忽然痛苦倒地，她的身体因疼痛而蜷缩成一团，大口大口的鲜血自口中吐出。
众人大惊，纷纷起身，却惊觉皆是手脚无力，脑袋晕沉。
“有人下毒。”人群中不知是谁最先喊出这句话，一时间将军府内一片慌乱。
公孙洵依旧坐在位置上，目光始终不曾离开拓跋晔怀中的高慕雪，而高慕雪的一双眼却始终死死地盯着拓跋晔。
“你的好表妹要死了？心疼吗？”高慕雪嘴角轻扯，笑意却未达眼底。
“这是怎么回事？”拓跋晔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不寻常，下腹也随之开始隐隐作痛。
“什么怎么回事？是她非要同你饮那合衾酒，自己找死，我也拦不住。”高慕雪温柔地揽住拓跋晔的脖颈，仿佛二人当真是一对恩爱夫妻一般，“将军不是口口声声说爱我吗？既然如此，便陪我一起死吧。”
“那酒有毒。”拓跋晔闷吭一声，疼痛已渐渐蔓延开来。
“是啊，有毒，还是那种没得救的剧毒。”高慕雪的嘴角流出一丝鲜血，脸色也因剧烈地疼痛而变得惨白。
事到如今，无论是拓跋晔还是公孙洵都已意识到高慕雪的真正目的。
公孙洵再也坐不住了，他起身冲到高慕雪身边，一把将高慕雪夺回怀中，崩溃大喊道：“你疯了吗？为什么要这么做？无香丸呢？在哪？”
此时的公孙洵哪里还顾得上别的什么，他慌乱地在高慕雪身上搜寻着，只盼着那无香丸能被高慕雪随身带着。
看着公孙洵这般紧张地样子，高慕雪心中五味杂陈，她抬起手轻轻揭下了那张人皮面具。她想再看他最后一眼，哪怕终是有缘无分，哪怕举目皆是遗憾，高慕雪也不愿忘记这张脸。
高慕雪的手轻轻颤抖着，她心疼地抚摸着公孙洵的脸颊，这个让她到死都放不下的男人如今已满眼是泪，再不负当初的少年模样。
“别找了，”高慕雪有气无力地低喃道：“无香丸就在你刚刚喝下的那杯酒里。”一行清泪自高慕雪脸颊划过。
“为什么？你是要用死来报复我吗？”公孙洵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掉下来，他从未感受过这样撕心裂肺的疼，这种痛远比他得知自己有可能是高霍之子时还要疼。“陆愆，去叫童颜，快啊！”
“没用的，这毒是我自南陈带来的，一旦毒发神仙难救。便是童颜毒术惊人也已来不及了。”高慕雪嘴角轻扯，她轻轻抚平公孙洵紧蹙的双眉，“公孙洵，下辈子，我们不要再见了。”话音刚落，高慕雪便感到一阵剧烈的抽痛，喉间的腥甜也一涌而出。鲜血喷在公孙洵的衣衫上，宛若开出一朵腥红的血莲。
高慕雪脸色惨白，样子十分痛苦，可她却倔强地紧咬嘴唇不肯发出半点呻吟。
“我不许死，高慕雪，你听到没有！我不许你死。”公孙洵抽出腰间短剑，毫不犹豫地在手臂处划出一道口子，鲜血汩汩而出，他把手臂凑到高慕雪的嘴边，“我吃了无香丸，那我的血一定可以救你，我求你，算我求你，别离开我。”
“傻瓜。”高慕雪艰难地吐出两个字，眼角的泪仍旧未干，可嘴角的笑意却仿佛已经释然。
剧烈的疼痛再次袭来，这一次，高慕雪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她大声喊着，挣扎着，“抱紧我，我疼。”
公孙洵心如刀割，可眼下，除了紧紧抱住怀中的女人他已别无他法。高慕雪的身体猛烈地抽动了几下，最后渐渐归于平静。
公孙洵接住高慕雪垂下的手，脸上已满是泪痕。
高慕雪死了，死在了公孙洵的怀里，可一瞬间，公孙洵却仿佛忽然平静了，他不再流泪，也不再哭喊，他只是垂眸默默地看着怀中依然逝去的女子，低声呢喃道：“你怎么可以这么残忍？你怎么可以？”
看着眼前的一切，拓跋晔突然狂笑出声，“高慕雪啊高慕雪，你想我死，可以！但你凭什么要他活！”拓跋晔的嘴角也渐渐渗出血迹，绕是他身强体壮也不过是毒发的时间晚一些罢了，这一生除了妹妹拓跋柔，他从未轻信过谁，可最终却还是死在了对高慕雪的信任里。但这些对于一个将死之人已然不重要了。这一刻拓跋晔只想抽剑刺穿公孙洵的胸膛，可奈何身中剧毒，早已没了拔剑的力气。
“你要他活，我却偏不让，来人，给我杀了他。”拓跋晔双眼腥红，一只手颤抖着指向公孙洵，那骇人的模样早已分不出是因中毒还是因为愤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