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黑影从光幕里扑出,沿着鬼魂让出的过道快速向长风奔去。光幕瞬间消失,老王躺着的地方冒起几堵土墙,构建成一个密不透风的土牢。鬼夫人嘴角勾起淡淡的笑意,像是看着一只耗子向猫奔去。
“危险!”长风一声惊喝,长剑在声音响起之前已经向琉璃疾刺。在琉璃勉强闪过的防御空隙中,长风闪身肘击,正中琉璃的腹部。琉璃被击飞倒地,眉宇紧锁。随即,地面上伸出几道如同影子一般的怪手,柔若无骨,如同藤蔓一般缠住琉璃的四肢,将她紧紧捆在地面上。琉璃强行挣扎,却发现自己四肢麻痹,几乎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琉璃熟悉鬼道术,知道自己的身体也被鬼夫人操控,已经无力反抗。
“琉墨赶紧叫那个女人放开我们!”
琉璃的高声呼叫只换来琉墨得意的冷笑,这笑容像是刻意压抑着几分兴奋狂躁。琉墨走到长风面前,从他手中拿下琉璃的长剑。琉墨盯着长风,笑容慢慢淡去,浮现出几分怒意。这样的琉墨让长风感到陌生,不像是被鬼魂附身,眼前的琉墨更像是性情大变,从一个温顺内向的小伙变成一个阴险狡诈的恶徒。
“你真是琉墨?”长风不确定地问了一句。琉墨没有说话,却是往长风的腹部狠狠击打两拳。长风痛得咬紧牙关,心想:果然是两姐弟,怎么都喜欢打风爷的肚子?!
“你不值得我姐姐舍命相救!你的存在是一种侮辱!”琉墨的语调慢慢冷下去,像毒蛇低沉的嘶叫。
长风敏感地嗅到琉墨的杀气,那张已经不见往昔稚嫩味道的年轻脸庞狰狞扭曲。长风从琉墨的眼睛里看到熟悉的神色,这样的眼神长风在寻香楼的顾客中早已见惯。当他不经意从寻香楼的少女花丛中走过,那些年轻的姑娘总是禁不住多望他几眼。温柔的目光扫过他健壮有力的手臂,挺拔的腰背,修长的双腿。接着姑娘们身边端着酒杯的男人常常发出几分高傲的冷哼,而当长风回望过去,那些男人的目光又会闪缩慌乱,像是被长风积累多年的武者傲气所震慑。而在他们的气势减弱之前,长风看到的就是那样的眼神,既不屑又不甘,愤怒中夹着自卑的恨意。那样的眼睛里散发着浓浓的妒忌。
“你的存在是一种侮辱。”长风听懂了这句话,琉墨故意省略了几个字,这句话完整说出来应该是:“你的存在对我琉墨是一种侮辱。”意味着,长风抢走了琉墨最宝贵的东西,他的姐姐琉璃。琉墨不愿承认,却也忍不住控诉。
长风也明白到,当这个男人主动示弱,意味着他在杀戮之前最后的情绪释放。
“琉墨,快住手,不要伤他……”琉璃艰难低呼,不是呼喝或是命令,她在哀求。这句话瞬间点燃琉墨的怒火,长风看到琉墨脸色突变,额头青筋暴起。
“琉墨躲开!”远处传来鬼夫人焦急的呼喊。正当琉墨惊疑无措之际,他已经被鬼道术的影子绑住并向鬼夫人所在的方向快速飞去。就在下一个瞬间,一道黑光从地面射出去,若是鬼夫人慢半拍,盛怒之下的琉墨就会被这一道黑光射穿身体。这黑光从地面跃起一丈高,紧接着像灵蛇一般在半空转了方向,向琉墨猛扑过去。
琉墨已经回过神,连忙使出玄武御甲,黑色的光幕撑开,黑光撞上这光幕发出金属互击的声响。琉墨回到鬼夫人身边,看见长风身前站着一个身形健壮的男人。这男人身穿灰色大袍,背后的披风离地一寸,身上的衣服多处绣着金色花纹。肩上明显可见暗金色护甲,腰间佩戴着一把长剑,剑鞘纯黑如墨,剑柄上垂着黑色的流苏,像是一束少女的黑亮秀发。这男人看起来像是凡人三十来岁的样子,两鬓夹杂着一些白发。他站在长风身前,不发一言,神色不怒而威。
长风和琉墨都认得他,冥界鬼差统帅,星堂。那一道突然袭击琉墨的黑光正是他手中握着的缚魂锁链,此刻还在地上蠕动,哗哗作响,如同等待命令随时进攻。
星堂稍稍侧过身,右掌离长风身体一尺,魂力剧烈波动。他的手心出现一个黑色的漩涡,随即响起鬼魂的尖啸,几道黑影从长风身上剥离,被吸进漩涡中。长风突然身体一软坐在地上,他发现自己四肢恢复了知觉,猛地一下子跃起身子。
琉墨和鬼夫人见状,不约而同地望向琉璃。只见不远处的琉璃已经站起身子,在她身旁站着一个身穿白衣的瘦长男子,嘴巴里叼着一根细管,不时喷出白烟。他一脸享受的神态,看起来无比悠闲,而那微微眯的眼睛里闪着冷冷的精光。
在琉墨和鬼夫人身后响起几声怪笑,身形矮胖的黑衣鬼差咧着嘴巴说:“终于找到你了,万鬼宗鬼夫人。马上束手就擒可免受苦头,要不然……”他猛地拉动手中的黑色锁链,发出啪的一声大响。
“是冥界鬼差统帅和黑白无常,我们不是他们的对手。”琉墨低声说。
鬼夫人轻轻一叹:“还差一点就到手了,真不甘心。他们出现在这里绝非偶然,看来他们早就盯上琉璃,好一个守株待兔。我没有把握全身而退,但护送你离开想必还能办到。”
鬼夫人眼珠快速一转,又补充道:“他们封锁了这片区域,我们没有办法使出空间术法离开。我为你制造机会,你想办法突围。”话才说完,鬼夫人口中发出长啸。四野的恶鬼突然发狂,向着几个鬼差扑过去。与此同时,鬼夫人跟琉墨选中了某个方向疾飞而去。
“按计划行事,我来对付这些恶鬼。”星堂从容下令,他解下腰间的长剑向空中抛去,这把长剑如同被一只透明的手抓住,悬停在半空与地面平行,长长的黑色流苏被晚风拂动。星堂飞身而起,如蜻蜓点水一般轻巧地站立在长剑之上,黑色的魂力从身上倾注到黑色的长剑上,流向长长的流苏。
“万蛇缚鬼阵,启!”
像是被激活了生命,流苏突然疯长,瞬间化作无数黑色的缚魂锁链向四面八方飞蹿出去。每一条锁链都紧紧绑住一个恶鬼,任由他们哀嚎痛呼也无法挣脱。锁链哗声大响,声如瀑布,落在长风耳中美妙如天籁仙乐。
“这事还是他们专业。”长风咧嘴一笑,如释重负。在他身边的琉璃却不见轻松,她紧张地望着琉墨离去的方向,在那边黑白无常已经追上琉墨和鬼夫人。似乎早就料到他们会逃往那个方向,白无常念动法诀,半空之中浮现出无数黑色的锁链,它们交织成网,如同一只巨大的手掌猛然拍下。在另一边,黑无常同样念起法诀,同样的锁链网从地上直扯而起。两张巨网一上一下紧紧扣在一起,犹如巨兽上下颚猛地咬合。琉墨和鬼夫人发出惊呼,却无法挣脱。
“看看你们如何逃出我们的天罗地网。”黑无常得意大笑。
这时候上空传来一声刺耳的鸟鸣,那是一只巨大的红眼八哥在天罗地网上盘旋。一个身穿红袍的枯瘦老者从八哥的背部跳下去,当他双脚踩在天罗地网之上,他的身下瞬间出现一个黑色的窟窿。随即琉墨和鬼夫人从老者两侧飞身而起,直接跃上红眼八哥的背上。八哥振翅高飞,黑白无常还没有来得及追赶,两团紫色的鬼焰已经向他们袭击过去。待他们闪避过后,八哥已经乘风而去,再也追不上了。
“魔千幻?”星堂跟红袍老者隔空而立,似乎他对来者的出现大感不解。
“好久不见了星堂统帅。”老者似乎不急着离开。
“你不是被关押在九幽炼狱?怎么……”说到这里,星堂忽然明白过来,冰冷的目光扫过身侧的黑白无常,“你们一定知道这事,对不对?”
白无常摘下嘴里的烟管,低声说:“这是阎君的意思,我们奉命要对你保密。”
“为什么?”星堂压着心头的不满,又问了一句。
白无常耸耸肩,没有回答,一副“无可奉告”的神情。
星堂冷冷一哼,又转过头盯着红袍老者:“想必你就是那所谓的鬼尊,对吧?”
“正是。”老者坦然承认。
“你创立万鬼宗有何目的?”
魔千幻冷冷一笑,“这一次跟星堂统帅遇上,正好跟阁下好好谈谈这个问题,也许我们可以达成和解。我创立万鬼宗,不过想给无家可归的游魂一个生存的地方罢了。”
“轮回才是天道,鬼魂就应该轮回转生,而非在人间停留,你的所作所为是逆天而行。”星堂压着心头的不满和不屑。
“轮回?这不过再一次受苦受难罢了。与其当迷糊的凡人和畜生,还不如当清醒自由的鬼魂。”
“要自由解脱就要努力修道成仙,你无权扰乱天地的规矩。”
“你们得道多年,早已忘了轮回之苦。轮回就是天地的一场闹剧,历经千世百劫才有一丝机会得道成仙。如果最终的结果都是解脱,何必要玩一个看不到尽头的无聊游戏,不如就在这一世达成心愿。”
“荒谬!万鬼出逃已经让人间大乱,天地失衡,再任由你们胡作非为,必然六界尽毁。你过去是鬼差,这样的道理不可能不懂。”
“星堂统帅,六界尽毁已经不远,我们不过抓紧最后的时间好好享受罢了。当阴阳大战再次发起,我们重归虚空,所有的规则都毫无意义。”
“阴阳大战……”星堂低下头,喃喃反复念着这四个字。久远的画面不断在脑袋里跳跃,他却无法拼凑成完整的记忆。他只是隐约感觉到那是极重要的事,是他一直以来苦苦追寻的真相。这真相离他那么近,而他却没有办法获得。
“星堂统帅,这一次见面我本想跟你们和平谈判,现在看来我们的谈判已经破裂。那么万鬼宗就在此跟冥界正式宣战,在不久的将来,我定然率领万鬼重临鬼渊,制定新的冥界规则。”
“大言不惭,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还真以为自己有能力挑战冥界?”黑无常大声嚷道。
“单凭万鬼宗确实不能,但加上本尊,结果就不一样了。”在黑无常身后传来一道女子的声音。黑无常猛地向后一望,只见一个身穿红衣的女子对着他流露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