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清晨。
我得到了一个好消息,听说村头有人收松果,七分钱一斤。
村里那帮被大人们称之为“捣蛋鬼”、“搅屎棍”、“没管教”的“无恶不作”的留守儿童们早已“蠢蠢欲动”,整日津津乐道地嚷嚷着要去采松果。
我灵光一闪:要是自己也能去,那就有机会挣到足够的钱买电子手表了,甚至比李小发的还漂亮!
然而一转念,激情之火就像被一盆冷水劈头盖脸地浇灭了。
其实,我打小就体弱多病,以前还没上学的时候,伙伴们去爬山、到村里的马塘溪里游泳,我却只能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门口的石头上,呆呆地望着天、呆呆地看着白云,还有这片亘古不变的老田野,整日都是郁郁寡欢、无所事事。
我连自己都不知从何时开始,每次机会悄然降临的时候,都本能地选择等待,从未想过主动去获取,甚至不抱任何幻想就直接放弃。因为在我的潜意识里,无论是机会还是幻想,对于我而言永远都是虚幻的,即使看得见,也摸不着。满怀期待去争取,最终不过竹篮打水一场空,又何必呢?
我也不知道这种想法和我成长的环境有多大的关联,或许这是一道我永远都无法逾越的屏障,就像书中所说的天性。
但是,如果连尝试都不敢,那我永远都无法得到自己想要的!
我突然想起了昨晚所下的决心,如果是七姐,我想她一定会鼓励我勇敢接受挑战的。为了自己的伟大追求,我不能一错再错,否则我会后悔一辈子的!
于是,我悄悄地关注着大伙儿的实时动态。
刚放午学,他们又成群结队地在社公庙前的榕树林里“密谋”。
不得不说,他们在选址上确实很精明,这社公庙附近很少有人过往,大伙儿就可以肆无忌惮、尽情地高谈阔论了。
然而,他们的一言一语、每一个字早已被躲在暗处的我听得清清楚楚!
在他们商定好出发时间和地点时,我终于按捺不住,从榕树后走了出去,一股脑儿地径直冲向人群。
“让我也跟你们一起去吧!”
大家先是一怔,本能地往后退了几步,满脸呈惊恐状。
就像某个人在独自享用零食突然被一群人发现、生怕三下五除二就被瓜分个干净时的感觉是一样的。
而我此时扮演的应该就是这种令人不待见的角色。
领头人不动声色地别了别脑袋,示意大伙儿赶紧解散。
就在他们转身准备离去的一刻,我做出了连自己都惊讶不已的举动,我直接爬到一旁大榕树上,竭尽全力、一字一顿地拉起嗓门:“让——我——加——入——你——们,行吗——?”
所有人都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望着我,一个个目瞪口呆。
我顿时感到浑身麻木,四肢一动不动地僵在那儿了。
每个人的目光都像一把钉子,把我死死地钉在树上,一时间我也分不清到底是善意的还是恶意的。
于是,画面像静止了,空气在这惊讶和尴尬的氛围中凝固了似的,没有一个人说话。
我愣了愣,心想:难道他们也被什么钉住了不成?
正当我这么觉着,带头的阿力却开口了:“你,真的想加入我们?”
我顿然回过神,用力地点点头,做出肯定的回答:“嗯!”
“可是他身体那么弱,能爬上树摘到松果吗?”有人提出了关键性的问题。
“嗯……那只好让他在下边收拾装袋了呀!”阿力若有所思地说道。
“我是属猴的,一定行,”我大声应道,“平时我身体确实不大好,但爬树我在行,我还偷偷爬过一次村头最大的那棵榕树,六七米不成问题!要是我真拖累了你们,不用你们提醒,我自动退出!”
大家似乎有些动容,趁热打铁,为了打消大伙儿的顾虑,我立即实地操练,开始往上攀爬起来,正好把这新发现的本领好好向众人展示一番!一鼓作气,没几分钟我就爬到了树顶最高的一个小枝丫上。
“行了行了,快下来吧!”阿力招手朝我喊道。
“下来吧,下来吧……”人群里顿时一片嘈杂,所有人都在向我奋力招手。
当我走下地面时才发现,人群的脸变得一片惨白。
说干就干,一放晚学我们就直接来到约定的集合地,阿力从书包里拿出好几个事前准备好的大型蛇皮袋,然后我们就一齐浩浩荡荡地往山上赶去,打算先采个十来斤的松果打打牙祭。
虽然我的身体没他们结实,但也不好意思只在下边收拾松果,所以偶尔也会上树采摘。
一天下来,虽然我爬树的次数不多,但成果一点儿不含糊,而且我体态轻盈,技术也不差,是队里爬得最高的一个,摘到的松果不比其他人少。
回到家后才发现,小腿竟被树杈蹭破了皮,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脚上的创口又痛又痒,于是我就翻来覆去地睡不好觉。
而身子一动,床板就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像哼着一首不着调的曲儿似的,但这一点儿都不妨碍我心中的喜悦之情,听着听着,倒觉得像一首专门为我吟唱的秋收庆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