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过后，一轮明月静静照亮凡世一处开阔的大地。隔着淡淡的雾气望去，天上的月亮像是一点凝固的烛焰。
朱雀门一处议事偏殿烛火通明，浓浓的水汽弥漫四周。这个地区的夏天夜晚一如既往的沉闷，尤其在争吵声响中让人倍感压抑。
清从在发呆状态中稍稍回过神来，眼前所见又是云飞长老和师兄道空在激烈争论。
“什么时候才能吵完呢……”清从轻轻嚷了一句，又在心里默默叹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一个尽头？”
有时候他真宁愿死在万寂岭，那样不必背负骂名苟活于世。生活在这个被万人唾骂的朱雀门里已经够压抑了，还经常以首席弟子的身份被迫参与新掌门道空跟一众长老的骂战。他们争来争去都是那些老问题，谁也说服不了对方，却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提起，不断消磨对方的耐心。似乎就看哪一方坚持不住，向对方投降认输。
“目前鬼妖岭形势进一步恶化，正道急需支援，我们顺势派出支援小队将功补过，世人必定会重新接纳朱雀门。”道空强忍着怒意，再一次申明自己的观点。
“你还是太年轻，根本不懂人心。”云飞长老毫不掩饰脸上的不耐烦，看着道空的眼神已经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怒火，“我已经说过很多遍。世人已经对朱雀门彻底失去信心，现在不管我们做什么都是错的。哪怕你心意再好，世人根本不领情，他们会说这是朱雀门的又一次阴谋。到了这个时候，我们只能休养生息，壮大自己的实力。世人对朱雀门的痛恨要通过时间来淡忘。至少在十年内我们都不要强出头，只能安分守己。”
“十年？！”道空的声音明显提高了几分，“你别忘了我们现在还剩下多少弟子！若非用特殊手段留住最后一批人，朱雀门早已经成为空壳门派。如果不尽快恢复朱雀门的威望，哪有新人加入，难道十年之后就靠我们这几十个人光复一个门派？”
说到这里，道空不甘心地握紧双拳，“你们也知道其他三宗发展得多迅猛，别忘了他们都想置我们于死地。光是这半年来，玄武门和白虎门就找了我们几次麻烦。被人欺负到这份上，我不甘心！”
“我们在王族那边还有一些势力，三宗还不敢对我们怎么样。我相信以目前的实力，朱雀门还能撑十年。现在只能死守，要是急着去争，只会激起其他门派的敌对，加速朱雀门的衰败。”云飞长老说得口干舌燥，一口气喝下桌上的半壶茶。
“清从，你现在是首席弟子，说说你的看法！”道空眼看争不过云飞长老，明显要清从表态支持自己。自从道空成为代掌门之后，清从就自然顶替了他的位置，成为朱雀门的首席弟子。四宗的首席弟子地位都不低，毕竟是掌门的继承者，在门派里都有一定的话语权。
看法？清从苦笑摇头，面对这样千疮百孔的朱雀门，他还能有什么看法？
几年前的诛妖之战中，朱雀门因为云清子计划失败而遭到牵连，被天下人唾骂。大战结束后朱雀门及时向外界忏悔，并极力撇清宗门跟云清子的关系，他们声称所有作为均是云清子一人的阴谋，其他门人都不知情。他们跟天下人一起唾骂云清子，称其为宗门罪人。朱雀门愿意承担云清子的罪过，希望天下人给朱雀门赎罪的机会。
世人对朱雀门失望透顶，并不打算买账。就连门下弟子都感到羞耻，短短一个月内，朱雀门的弟子逃出八成。这些弟子多数不远千里投奔青龙门，青龙门择优吸纳了一部分，剩下的人被玄武门和白虎门接收。朱雀门在弟子出逃之后马上采取对策，用了正道所不耻的手段控制住剩下的门人。
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邻近的白虎门和玄武门获得消息，以解救受害者为由几次攻打朱雀门。朱雀门向两个门派送了不少好东西，这才平息了这一场争斗。经过这几次事件，朱雀门算是彻底空了，无论人才还是财力。
在清从看来，现在的朱雀门只剩一个空壳，里面的所有人都在等死罢了。光复朱雀门就是一个笑话。面对道空灼热的目光，清从只是淡淡地摇了摇头，再次失神地低下头。
道空的眼瞳猛然收缩，咬牙切齿地骂了清从一句：“废物！”
道空沉默片刻，再次倔强地昂着头说道：“你们愿意当缩头乌龟，我可不愿意。再不及时亡羊补牢，朱雀门将一蹶不振。我现在可是朱雀门的掌门，我有权决定宗门大小事务。我以掌门身份下令，鬼妖岭支援小队在十日内启程。”
此言一出，一众长老在座下交头接耳，议事厅一片吵杂。云飞长老大力拍着桌面，把这讨论的声音压住了。
云飞长老冷笑两声，露出几分轻蔑的神色：“不要用你的掌门身份来压我们，在座每一位长老对朱雀门的贡献都比你大。云清子掌门在生之时就有意废除首席弟子继承制，改由德高望重的长老接管掌门之位。云清子掌门本想在诛妖之战过后就公布这件事，无奈时运不济，他死在诛妖大战中，这件事也就这样暂且搁下。”
“哪怕你们说的是真的，师父已经不在，按规矩我还是朱雀门的掌门。”
云飞长老摇摇头：“道空，你别太得意，你只是一个暂代掌门，你能不能坐稳这个位子还是未知之数。”
道空怒瞪，“什么意思，难道你们现在就要公然谋反，抢我掌门之位？！”
“云清子掌门在出战之前就跟众长老说过，如果他在诛妖之战遭遇不测，道空将成为暂代掌门。他早已看出你资历尚浅，性格浮躁，难担大任。在真正的掌门继任者出现之前，他命众长老协助你管理朱雀门，必要时由众长老集体表态决定宗门大小事务。当真正的继任者回来，掌门之位由他接任。”
云飞长老打了一个响指，某位长老将一件铜镜状的物品交到他手上。云飞将铜境放到桌子中间，轻念法诀，镜面上浮现出一批人像，正是云清子和众长老。里面的云清子讲出来的内容跟云飞所说的基本一致。
道空知道这是回光术法，它所显示声音和画像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事。回光术最初由空寂界传到人间，再由某位四宗高手加以改良。这世上存在一种名叫回光虫的神奇虫子，这虫子细小而透明，难以被察觉，非常适合用作侦察。回光术就是将回光虫所见所闻保存下来。
铜镜现出的情景里，云清子亮出一把剑，声称除了真正的掌门继承人之外，没有人可以拔出这把剑。
云飞长老又向某个人点点头，那个人很快就带来一把剑，正是回光术中云清子亮出来的那把剑。云飞将剑推至道空身前，带着嘲讽的语气说：“试试看，如果你能拔出此剑，我们所有人都听从你的命令。”
道空僵着脸，隐隐预感到某个对他不利的事实，只是面对十几双等着看好戏的眼睛，他没有办法在此刻退缩。他硬着头皮拿起桌上的长剑用力一拔。长剑纹丝不动，如同一整块钢铁。若非在回光术中云清子亲自将长剑拔出鞘，道空会认为这只是一把假剑。
道空暗暗发力，双手已经现出淡蓝色的魂力光亮，双手骨骼清晰浮现，血管暴胀，但那长剑依然不见动静。
几缕汗迹滑过道空苍白的脸庞，他的呼吸明显变得急促，眼神几番变换，最终狠然将长剑扔到桌子上，愤然离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