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别别别,你可别哭。我跟你闹着玩呢。碧波说了,鸟人胎里带的急症已经不妨事了,这次晕倒就是饿的。吃点儿东西就好了,现在他去澜影阁陪那个货吃饭了。你就别去了。”
夜小四瞬间松了口气,身子一软靠在了门框上。
七美瘪了瘪嘴,抬手指上夜小四:
“你看看你自己,拿错了剧本就不能还回去吗?你是大女主,不是苦情女主!谈什么恋爱,搞什么三角恋情!回来吧,世界需要你来拯救。”
夜小四赫然抬头,眼里的脆弱和伤情一瞬间消失不见,回归了属于她的精明狡黠。
“好,你这次回去有什么发现。”
七美满意地弯起唇角,心头一暖:
“这才是我熟悉的夜小四。”
上前一步,沉着脸色小声回答:
“他开始行动了。”
夜小四脸色一沉,点了点头:
“好,你先回去,给我一夜时间,我处理完这里的事,咱们京城汇合。”
七美恭敬行礼:
“是。”
随后,七美的身影消失在了暗影之中。
夜小四沉着脸色,转过身,看向了窗外的澜影阁。
慕容浩说的没错,有些事不是逃避就可以的。
有些人,迟早都是要面对的。
……
澜影阁的卧房床前,一张矮几上,摆着一壶清茶,两碗清粥,一碟小菜。
一黑一白两个人相对而坐。
黑衣黑发的映衬下,沧澜的脸色显得有些白的透明。
在他的对面,银发白衣的慕容浩同样也是惨白的脸。
“多日没吃东西了,和你一样。特地吩咐做了些清淡的,一起吃点儿?”
慕容浩将筷子放到沧澜手上。
沧澜握住放到手上的筷子,面色异常沉静,缓缓摇了摇头,轻笑一声:
“这是我家里,怎么倒显得我像个外人?”
慕容浩拿着勺子搅了搅面前的清粥,轻笑一声,并不回话。
“还有,你明明是你赢了我,怎么还不吃不喝,听声音倒像比我伤得还重。”
沧澜垂眸,摸索着执起粥碗,小心滴饮了一口。
“娘胎里带了点儿急症,搞不好就发作一次。这不刚好赶上了这几天,差点儿就替你去了。”
慕容浩抬眼看着面前的沧澜。
苍白无色的脸颊,虽说惨白,但也在慢慢恢复中了。
只是那一双眼睛。
慕容浩垂眸。
当时他命人秘密将沧澜抬回澜影阁救治,一连数日夜的忙碌。
终于将沧澜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
只是,在他醒来之后,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刺瞎了自己的双目。
也许不见,或许就真的安静了。
如今,这一双曾经闪耀着骄傲和自负的双眼,已经暗淡无光。
而他整个人也如被削了棱角一般,沉静了下来。
茫然地盯着远处,再不复以往的嚣张和傲然。
“你做了什么,我不知道,她做了什么,我可是一清二楚。你们俩……”
沧澜唇角噙着一丝笑意,似笑非笑。
“哎哎哎哎,看破不说破。”
慕容浩连忙拿着筷子敲了敲碗。
“呵,你怎么就没替我去了呢。”
“哇,说的这么咬牙切齿,真是……早知道不救你了,省得放个雷在我身边。”
慕容浩翻了个白眼,却又给沧澜夹了一筷子青菜。
“呵,暂时不死了,我得盯的你。你不行的时候,赶紧滚蛋换我来。”
“这话说的硬气。我敬你!”
慕容浩端起茶盅,敬了沧澜一杯。
“哎,若不是亲手把你从死亡线拉回来,我可就真信了你的鬼话。”
看不到慕容浩一脸的担忧和惋惜,沧澜弯着唇角轻笑:
“我啊,跟你不一样,我那是自己作的。”
“巧了,我也是自己作的。”
沧澜放下粥碗,点了点头。
“哈哈……”
“呵呵……”
二人相视一笑。
卧房门外,夜小四也是轻轻一笑。
放下茶盅,沧澜抬起头一脸的郑重: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
但慕容浩却极为破坏气氛:
“抱歉,我利用了你。咱俩这算不算扯平了?”
慕容浩垂眸,叹了口气。
“我利用你,试探了她。”
提到她,沧澜拿着筷子的手微微一颤,随后神色如常地把碗中的一块青梗拨入口中。
“哦?这儿没酒吧,该罚!”
慕容浩连忙端起茶盅,向沧澜赔罪:
“这不是咱俩都病着,我就没准备。这样,小弟我以茶代酒!赔罪了!”
“哈哈……”
沧澜仰头轻笑,摸着桌沿,放下了粥碗,抬手指了指慕容浩声音的方向,笑着摇头:
“真是与你相见恨晚,若不是……我们倒是能成为一对挚友。”
慕容浩立刻举起茶盅:
“哎,过几日你身子好些,也等我这老毛病歇歇,咱们兄弟一定要一醉方休!”
沧澜笑着仰起脸,摸索着执起茶盅:
“一醉方休!”
二人仰头将茶水饮进,各自吃着菜,喝粥。
“我的身子……我自己知道。麻烦不了你多久的。”
沧澜垂眸,眼中带着丝丝惋惜。
“碧波给你瞧过了,以他的医术,就你这肺疾,慢慢治。少生点儿气,少动点儿武,都不成问题。”
慕容浩笑着为沧澜夹了一株青菜,随即又沉了沉脸色:
“只是,他虽为神医,但只能医病,医不得心。你的心症和春毒,怕是不能给你什么助益。还有你的眼睛……”
沧澜轻笑一声,似乎是一切都不太在乎的样子,看着慕容浩轻松地说道:
“死过一次了,这些与我而言不是困扰。至于这双眼睛……”
木然的眼中,看不到太多的情绪。
“从前便是因为看到的东西太多了,才觉得这人世浮华,人心浮躁。如今看不到了,倒也觉得心静沉着。不见,便不会痛了。”
话虽这样说,但痛不痛,也只有自己知道罢了。
“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感觉到自己的心痛又要被牵扯起来,沧澜连忙转移了话题。
慕容浩慢慢饮着清粥:
“下一盘大棋,只是我身为凌国皇帝,恐怕分身乏术。还缺一执棋之人。”
沧澜疑惑地侧了侧头,皱起了眉头:
“你到底是什么身份?”
随后摸索着执起茶盅,抬手指着慕容浩的方向,要挟着说道:
“我们现在可是好兄弟了,你可要讲真话。”
慕容浩点了点头,并不在意:
“告诉你又何妨啊。我是凌国皇帝慕容浩。”
“啊~”
沧澜这才恍然大悟,指着慕容浩点了点头。
“原来是西征那段搞在一起的。”
“什么叫搞在一起,凭本事追的好吗?”
沧澜侧头满脸的嫌弃:
“得了吧,还不是借的我的光。我当时……”
话说到一半,沧澜突然闭上眼,掩住了眼中泛滥而起的泪意,状似无意地抚了抚心口:
“你给我吃的这什么菜,怎么这么酸。”
慕容浩垂眸,轻笑一声,看着沧澜极力掩饰自己的痛苦,自己的心中也泛起一阵酸涩。
不能再提她了。
“过几日,我身体好些,想着,便回荔州去陪父亲。还要麻烦你派人送我一程。”
沧澜面色平静,将粥饮尽,摸着桌沿,放下了碗。
“令尊……怕是还不知你尚在人世。”
慕容浩思索着,提醒沧澜。
沧澜闻言一愣,轻笑一声:
“倒是忘了,武帝太子洛南北,已经死了。”
慢慢收回笑容,沧澜仰起头,苦涩地叹气:
“天下之大,竟无我的容身之处……”
慕容浩皱眉,抬手握上沧澜干枯的手腕:
“别走了。”
沧澜一愣,侧头挑了挑眉:
“你说什么?”
“我说你别走了。”
慕容浩一脸真诚地看着沧澜:
“你留下,帮我。做这一场大棋的执棋人。”
沧澜仰头一笑,拨开慕容浩的手臂:
“开什么玩笑,若说你早认识我几年,我还能帮你。现在,我这样一个目不能视,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病入膏肓随时都可能死掉的废人,能帮你什么……”
“若是你这样看轻你自己,甘心愿意做一个盲眼的废人,慢慢等死。我也没有办法,只能由着你去。只是可惜了,曾经惊才绝艳,独步天下的武帝沧澜,死的可惜。你好好休息,我即刻书信令尊,过几日我便派人护送你回荔州,顺便给你购置一分田产,顾上三五仆从,也够你了却此生了。”
说完,慕容浩起身,便要走。
听到面前慕容浩衣摆摩擦,作势要走,沧澜仰头,向虚无的前方伸出手:
“等等。”
慕容浩停下脚步,转过身,目光笃定地看着沧澜:
“可还有事?”
沧澜垂下眼眸,木然地看着自己身前的一片漆黑,抬手捂上刺痛的胸口:
“把我留在这里,你可放心她?”
提到“她”,慕容浩的眼中闪过一丝迟疑,但立刻又被汹涌翻滚的自信所淹没。
“有何不放心?”
沧澜捂着胸口,声音开始颤抖:
“你知道我能感知她所有的感受,你也知道她在我心里有多重要,你更知道我有多爱她,甚至超过你。为什么,还要留下我。”
慕容浩抬起头,眼里是闪着光的自信。
“我都知道。我知道她为什么喜欢我,只不过是因为,在我的身上,能看到曾经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