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也有一些介绍其他东方思想的书啊。”高中生有些犹豫地置疑道。
“但大多是批判性的介绍吧？”马尾辫女生回道。
高中生张着嘴却作声不得。
“这就是以权力钦定的真理给它们全都打上先入的定性，而大多数国人对‘真理感’是没有免疫力的，于是之后再怎么读往往也都是在证明、强化那种定性，何况在专 制语境下，这些思想很难以其相对完整的本来面目示人，更重要的是，在专 制的政 治生态和文化、学术生态下这些思想很难有生存的空间，最多只存在于论文中、书斋里，很难在人群中成为真正的思想，更何况成为思想维度。”
“如果某种商品的市场上只有一种产品，那么顾客其实不可能知道它的好坏，如果这时候垄断这种产品的厂家还声称这是最好的产品，那么只可能是谎言，因为它在给一件无意义的事估价。可是当市场上有多种产品，只要保障每个顾客能按自己的真实意愿做出自主的选择，那么假以时日，人们自然会知道哪件是好产品，或者不同产品各自的优缺点和适用面。”觉得这个问题不能只用书卷气的方式表达，买菜阿姨接过马尾辫女生的话，“真伪优劣只可能从比较中得出，每种产品的存在都在为其它产品提供价值上的真实性，如果没有了参照物，剩下的唯一那件产品也会同时失去真实性。”
“他们那套主义，不要说别人，他们自己有几个信的？可还是有不少人假装相信，或者更准确地说在表演相信，它们真正相信的其实只是自己的私利，而在那个体制里只有这么表演才能让自己的私利最大化。明知是假还要演得逼着，也难怪体制里那些官僚一个个都像机器、工具，即便刻意说些接地气的话，也几乎感觉不到人味。”
“‘有自由才有真实’，这话从两端看都是如此，在个人端，有自由才有表达真实想法的可能；在意识形态端，有自由，各家理论可以平等地交流碰撞，思想才有真实性可言。”
“一旦思想失去了维度，现实也必然随之失去维度——精神的维度、人的维度，于是剩下的只有本能性的真实，只有利益，而在这仅剩的本能维度里，一头是欲 望，一头是恐惧，身处其中人能做也就只有内卷了吧。”
“那个厂家不但垄断了产品，还垄断了这个市场本身，并以此实际上取缔了这个市场，它从本该是坐标系里的产品之一，变成了坐标系本身。从产品之一到坐标系，这种无形的改变中隐蔽着某种根本的偷梁换柱：当人面对不同产品时那种情境预设他首先要做的是考察和选择，这时如果培养人考察和选择的基本能力——比如良知、逻辑和基本常识——那么他们多少会具备一定选择好产品的能力，或至少可以一定程度上分辨坏产品；可如果人面对的只有坐标系，那么普遍人性下人的潜意识反应是代入，他会自动以那个坐标系的是非为是非，以那个坐标系的说辞为真理，他会在不知不觉中丧失自主考察和判断的能力。”
“这在孩子身上尤为如此，这也是相对文明的国家不允许政 治宣传介入未成年人教育的根本原因之一。但专 制国家反之，它们最需要的就是这种没有自主考察和判断力、自动代入权力视角、完全丧失思想力却自以为真理在握的人，以便它们随意指使、操弄、收割、出卖，而无论被权力如何愚弄，这些因自己内心难以自觉的人性弱点和无明被权力利用从而浑然不觉间被植入权力视角难以自拔直至完全丧失人的主体性的愚民还往往心甘情愿甚至感激皇恩浩荡。这种愚化甚至可以让一个被公认智商属于最高之列的民族在精神、道德、思想上成为世界上最愚蠢的民族。”
“这样的人是专 制得以千秋万代最稳固的基石，专 制必然制造愚民，愚民必然拥护专 制，这是一个互为因果的死循环。”
“而且民越是愚、越是没有自主力没有自治力没有自律力没有思想力就越凸显专制的必要性。”
“愚民中有一些并不是因为拥护专 制而拥护专 制，他们真正拥护、唯一拥护的是自己的利益，而只要洞悉专 制基于欲 望、恐惧、人性之恶的底层逻辑即所谓‘权术’并运用纯熟，一个人就可以在专 制制度下将自己的利益凌驾于他人之上、凌驾于法律之上直至无限扩大，对于没有良知没有灵魂的人这是无法抗拒的诱惑，可不巧的是，在一个实行专 制数千年的国度里，在一个良知和灵魂难以萌芽遑论生根的国度里，有谁不是这样的人？而这样的人一旦投机得逞在权力中尝到专 制带来的甜头…噢，那不能叫甜头，对没有良知没有灵魂只有欲 望的人，那是极乐。一旦尝到极乐的滋味，这种人必然要强化巩固这种带给他极乐的制度，无所不用其极，只为让自己的极乐世界永世长存。而这种人对专 制的拥护更彻底更没有底线。”
“专 制制度确实能让掌权者的利益无限扩大，这是在权力被关进笼子的民 主法治社会里不可能实现的，但这却是建立在它能用权力肆意支配他人、剥夺他人的基础上，这种制度的这种‘优势’只针对存量世界。一般人只能看到眼前看到的东西，更何况这些被权力的极乐蒙住双眼的人，它们更看不到或者说看到也当看不到那些因为这种‘优势’而被扼杀消灭于开始之前的东西，它们也根本不在乎，只要自己能在眼前这存量世界称王，为所欲为、无法无天，哪管这背后的代价是整个民族、整个国家在物质世界和精神世界只有良知和自由才能带来的无尽增量与未来。”
发声的人开始此起彼伏，也不再限于学生和教师为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