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霍府回来,梁岼的脸上便宛如淬了一层寒霜,尽管这位霍大人也并不知道北齐洵亲王的真面目,可他却给梁岼提供了另外一个重要线索。
那便是前不久,南陈一举拔除了北齐的三处暗桩,分别是郢都最大的胭脂铺子——袅胭坊,以及供达官显贵享乐的两家“绸缎庄”。
而其中,名动整个郢都的袅胭坊竟是嵬府公子的私产。
霍大人虽不知这嵬府公子到底是何人,然而梁岼确实再清楚不过的。
如此一来,公孙洵的身份也就昭然若揭了。
梁岼满心落寞的回到王府,他自心底不愿接受这个结果,可既然知道了公孙洵的真实身份,这位北齐洵亲王便就不得不防。
梁岼转辗反侧,直到东方既白仍不曾合眼。关于公孙洵之事,旁的都还好说,唯独义父那里。现如今义父已认定公孙洵这个外孙,事事处处都以这小子为先,昨夜义父脸上的骄傲犹在眼前,梁岼实在不敢想象若义父知道实情又当如何。从不曾得到过与得到再失去相比,显然后者才更令人绝望。
眼见着就要到了上朝的时间,梁岼只能起身准备,至于后面的事也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
梁岼这边刚刚起床,小语禾的声音就自门外响起。“爹爹,您起来了吗?我进来喽。”小语禾虽平日任性胡闹,可作为舛啓唯一的异性郡主,该有的礼仪她并不欠缺分毫。
“进来吧。”一听到女儿的声音,梁岼的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扬。
婢女为语禾打开房门,今日小语禾穿了一身淡黄色的夹袄,小小的人儿手中却端着大大的木质托盘。
“爹爹这几日定是吃不好睡不好,今日爹爹就在房里用饭吧。”小语禾将托盘放在桌上,又学着平日里婢女们的模样一一端出摆好。
看着女儿越来越懂事,梁岼的心中满是安慰。他爱了雲和一辈子,雲和远走南陈后,梁岼本以为自己就会孤独地了此残生,却不想一次酒后同语禾的母亲有了肌肤之亲,仅仅一次,便有了语禾。
梁岼不是孟浪之人,既然做了便定要负责,然而可惜的是,语禾的母亲在生下语禾后就撒手人寰。
梁岼怜惜那个女人,却从未爱过她。他甚至曾后悔过那一夜,直到语禾出世,看着女儿一天天长大,梁岼才觉得那一晚是他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刻。
“爹爹,这个桃花酥还是语禾从表哥那里得来的呢,您尝尝,可好吃了。”
听语禾提到公孙洵,梁岼慈爱的目光忽然一滞,他微微蹙起眉,思忖片刻后才开口问道:“语禾,告诉爹爹,你是真的很喜欢表哥吗?”
“那当然。等语禾长大了还要嫁给表哥做妻子呢。”
语禾的话梁岼虽未当真,却还是无奈地笑着摇摇头,“那你告诉爹爹,你到底喜欢表哥什么?”
“恩……”语禾拄着下巴认真想了想,而后才一脸郑重地答道:“表哥很好看。”
“只有这些?”梁岼哭笑不得地拿起一块桃花酥。
“当然不是了。表哥对祖父还有爹爹也都很好,还有语禾,表哥对语禾也很好。只要是对爹爹祖父好的,语禾都喜欢。”
“可对祖父还有爹爹好的人有很多啊。”梁岼故意逗弄着小语禾。不曾想小语禾却摇摇头,小小的人却一脸严肃地说道:“不一样的。表哥的好是真心的,可他们都不是,就好像皇叔,他对祖父和语禾是真的好,可皇叔却不喜欢爹爹。”
语禾的话让梁岼一愣,他忽然意识到原来这世间的真情假意唯有孩童才看得最为真切。
“那你告诉爹爹,你是怎么看出表哥是真心对我们好的。”这一次梁岼的问显得格外认真。
小语禾稍微思索一下,才开口说道:“语禾说不清楚,但爹爹被抓走的这几日,表哥每日都在想办法,语禾能看得出来表哥是真的着急,还有语禾病了,表哥都不舍得告诉祖父,只是把我留在他院中好好照顾,还有上次语禾在山中走失,表哥找到我时眼睛里有星星。”
语禾的话前言不搭后语,但梁岼却听得分明,回顾先前之事,公孙洵确实并未做过半点伤害自己和义父之事。他若愿意,以他的本事,此番《万草集》之事他完全可以趁火打劫,然而他最终却选择将自己救出。
想到此处,梁岼暗下决心,此事如何处置便看今日《万草集》副本之事了。
梁岼胡乱吃了口东西,安置好语禾后便换上官服上朝去了。
梁岼与穆淳远在宫门外不期而遇,看着义父满面红光的样子,梁岼的心底就只有一个愿望,他唯愿公孙洵能不负义父信任,唯愿今日《万草集》副本能有下落。
众臣见许久不问政事的老摄政王忽然上朝,心中便知必有大事。
昨夜黄玉之事发生在宫内,许多朝臣尚且还不明情况,可穆淳远的出现却让大家猜测今日关于《万草集》之事必然是有了定论。再见梁岼一身官服站在旁边,众人的心也就渐渐有了底。
果不其然,穆天赐这边刚刚落座便大声说道:“众爱卿,朕今日有个好消息要说与大家听,《万草集》已找到了,此事乃是罪人黄玉所为,如今黄玉已就地正法。《万草集》之危已解,梁大人是清白的。”
众臣闻言,忙跪地恭贺。而梁岼更是三谢陛下不罚之恩。
朝会过后,穆淳远和梁岼单独留了下来,还不等二人说话,穆天赐便喜笑颜开地说道:“今晨搜查黄玉房间的时候找到了他拓印的副本,看来昨天洵儿不过是诱诈那个狗东西,这个小子,真是不错。”
穆天赐喜笑颜开,而站在殿下的梁岼已大大的松了口气。
《万草集》案终于告一段落,而穆天赐也终于明白梁岼是真正的忠君爱国之人,他与皇叔一般无二,心中所怀皆是舛啓百姓。
事情得以解决,穆淳远与梁岼便就告退出宫了。
二人回到王府,却见公孙洵正于正殿等候,一见穆淳远与梁岼归来,忙起身施礼,神色间似有为难。
“外公,孙儿有事同您讲。”公孙洵虽已做好准备,可当他面对穆淳远那慈爱的面容时,心里却不禁打起了退堂鼓。
公孙洵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怕穆淳远伤心,还是不舍的这份温情。
“洵儿,你外公刚刚回来,有些累了,刚好舅舅有些事情想要问你,走,咱们先去你院中。”
“什么事情还不能当着我这老头子面说?”穆淳远有些不满地看了看梁岼。
梁岼咧嘴一笑,颇不正经地说道:“您也知道自己是老头子了,年轻人的事还非得都让您知道不成?快好生歇着吧!”
穆淳远撇了撇嘴,虽是一副不服气的样子,却也不再强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