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草集》案（三）
陆愆走后，公孙洵便独自前往王府正殿，几日来为了梁岼之事，老王爷穆淳远可谓是殚精竭虑，看着老王爷疲惫的身影，公孙洵的心中忍不住泛起一阵酸涩。
“外公。”公孙洵人未进殿便已出声唤道。
“洵儿来了？”穆淳远无精打采地抬头看了公孙洵一眼，随即继续说道：“今日我又入宫面见陛下了，豁着我这张老脸求陛下开恩。好在陛下仁德，答应饶过岼儿性命，只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若再找不到《万草集》你舅舅这一劫怕是躲不过去了。”
“陛下答应饶舅舅性命了？”公孙洵坐在穆淳远身侧，开口问道。
“恩。”穆淳远微微颔首。
公孙洵笑着摇摇头，那神情却让穆淳远有些看不明白。
“洵儿这是何意？”
公孙洵微一沉吟，方才将自己的推测尽数说给穆淳远听。
听了公孙洵的分析，穆淳远忍不住点点头，“先前只顾着急，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只是并未听过那黄公公有功夫在身啊。”
“外公，宦官们入宫前大都是些穷苦出身，这事倒也不必非得什么了不得的功夫，细想来，便是贯会偷盗之人亦或是精于戏法者，想到做到这一点都绝非难事。”
“确实如此。”穆淳远连连点头，脸上也渐渐有了希望。
“如今咱们要明确一点，便是此事陛下是否知晓。”公孙洵再次开口，这一次却让穆淳远陷入沉默。
“看来外公心里已有所判断了。”
就在刚刚穆淳远说陛下已同意赦免梁岼死罪之时，公孙洵便已断定此事穆天赐定是知晓的，又或者说，这事本身就是穆天赐自导自演的一出戏，而他的目的，很明显，意在梁岼。
“陛下为何会对舅舅下手？”公孙洵忍不住问道，“虽然我回舛啓不久，可我也看得出舅舅确是一心终于陛下的，且他手中并无兵权，完全不会威胁到陛下，为什么陛下还会对他有这么大的敌意呢？”
穆淳远叹息一声，无奈地摇摇头，随后说道：“这事也是怪我了。或许当日我执意将《万草集》交给你舅舅保管时，就已为他埋下隐患了。陛下是我自幼看着长大的，说句大逆不道的话，这孩子待我便如父亲一般，可他终究是一国之君，总不能时时跟在我身边，但岼儿不同，所以陛下幼年时便常常嫉妒你舅舅，总觉得是他夺走了我的宠爱。”
“我明白了。陛下年幼无人倚靠时，外公就是他唯一信赖亲近之人，可偏偏他最亲近之人却还有个争宠的义子，所以陛下大抵是在幼年时就已将舅舅当作假想敌了。可如今这事，终究是陛下做的太过了。”
“陛下性子软，也是个可怜的孩子。”穆淳远对穆天赐的疼爱也是发自真心。
“外公，不如咱们现在就入宫走一趟，您口中的那个可怜孩子也是时候知道谁是忠臣谁是奸佞了。”公孙洵故作神秘地看向穆淳远。
穆淳远眉头微蹙，随即又舒展开来，他抬手指了指公孙洵，笑着说道：“你这小子，又想出什么鬼主意了？”
“外公一看便知。”公孙洵闪身，抬手请穆淳远走在前面。
见公孙洵成竹在胸的模样，穆淳远心中也多了几分安稳，想来梁岼此番是有救了。
祖孙二人乘着马车一路来到宫门外。守卫见来人乃是老摄政王自是不敢阻拦，二人下了车，一路向穆天赐所在的朝夕宫走去。
舛啓的皇宫不比北齐和南陈恢宏，然相比之下，这里却多了几分雅致。
公孙洵随穆淳远一路来到朝夕宫内，时已入夜，朝夕宫早已燃了灯火。穆天赐正身着一身舒适的常服于案牍前翻看着医书。那恣意的神情全然没有丢失镇国之宝的急切。
一切都在公孙洵的意料之中，公孙洵微微扯了扯嘴角，直到黄公公尖着嗓子宣二人进殿后，他才又换了一副焦急的模样。
穆淳远与公孙洵这边刚刚见礼，穆天赐便连忙起身，主动扶住了二人，“此处没有旁人，家人之间无需如此。来人，看座。”
三人刚刚坐定，穆天赐便主动开口问道：“皇叔深夜前来，想必还是因为梁岼之事吧。皇叔，朕已说过，看在梁岼过往功绩以及您的面子上，可以饶他死罪。”
穆天赐这边话音刚落，公孙洵便起身言道：“陛下，草民以为此事不妥。虽然梁大人乃是外公的义子，可法不容情，既然《万草集》丢失，事关国体，理应严惩。”
“啊？”穆天赐没想到公孙洵会有此举，不禁面露疑惑，“梁岼也算是你的舅舅了，虽说不似朕这般是真舅舅，可怎么说他也照顾皇叔多年，依朕看……”
穆天赐话未说完，外面便忽然传来一阵叫嚷声：“有刺客，来人啊，有刺客。”
殿外的声音立刻引起了穆天赐的警觉，他猛然起身，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了身边的大内总管黄玉身上。
穆天赐递了个眼神，黄玉便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然而这一切又如何逃得过同在殿内的穆淳远和公孙洵的眼。
穆淳远转头看了看公孙洵，只见他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穆淳远心中暗道：“好小子，刺客都安排到皇宫里面了。”
外面的吵闹声显然让穆天赐有些慌乱，他自殿内来回踱步，心焦的模样全都写在脸上。
“陛下不必担心，皇宫守卫森严，定能护陛下安危。”公孙洵不咸不淡地说着，可穆天赐显然没有心情再应对他。
大约一刻钟的功夫，门外忽然闪入一个人影，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听命提前进入舛啓皇宫的陆愆，而跟他一同进入殿内的还有刚刚退下的大内总管黄玉。
“来人啊。”穆天赐一见刺客“杀”如朝夕宫忙慌乱地大叫起来，可公孙洵却上前一步，拱手言道：“陛下不要惊慌，这是我的人。”
“你的人？”穆天赐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而此时，陆愆已将真正的《万草集》精准无误地丢在案牍之上。
看着案牍上的《万草集》，穆天赐有些尴尬地轻咳一声。
“看来这《万草集》是被黄公公偷梁换柱的呀。”公孙洵故意装出一副诧异的模样。
“黄玉，怎么回事？”
穆天赐佯装不知，他挺直身子对跪在下面的黄玉呵斥道。
“陛下，奴才冤枉啊。”
“人赃并获，还敢喊冤？”穆淳远不怒自威的声音自殿内响起。
“是这个人，是他偷了《万草集》想要嫁祸给奴才。”黄玉仗着此事乃穆天赐指使，故而才敢毫不顾及地肆意攀咬。
公孙洵早就料到这个黄玉会死不承认，于是上前一步，嘴角微扯，“是不是嫁祸一会便知，这《万草集》在公公那这么久，想来公公自是不会浪费大好机会，待找到公公偷偷写下的副本，公公再来辩驳也来得及。”
公孙洵的话让黄玉顿时惊出一身冷汗，可他这边还没反应过来，殿外就有人喊道：“找到了。”
黄玉闻言，忙连滚带爬地跪到穆天赐脚边，“陛下饶命，奴才只是怕《万草集》丢失，这才想着留下备份。”
穆天赐虽性子软，可此事眼下却已看的分明，虽说他知道今晚的一切皆是公孙洵设计，然而黄玉私自拓印《万草集》副本，不臣之心已昭然若揭。
穆天赐抬脚将黄玉踹倒在地，“来人，把这狗东西拿下，就地正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