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天徽道:“是我低估了你们两个,谁能想到死对头竟然也能联起手来。怎么,掌门不要了?派系也不争斗了?”
唐行知道:“唐门已到了生死存亡之际,派系分歧当然要放在一边。”
“哦,真乃令人刮目相看,我还以为唐门里尽是一些内斗到不死不休的人呢。”唐天徽发出一阵阵刺耳的笑声,他看向唐凌源等人,讥讽道,“快看呐,老大和老六竟然化敌为友了!你们身为毒术派和机巧派的长辈,能看的下去吗?你们应该尽快拆散他们,重新打起来才是,不然唐门的传统可就保不住了!”
唐凌源面色通红,喝道:“唐天徽,你要背叛唐门吗!”
“呵呵,现在的唐门令我不耻,背叛又如何?一个个孤芳自赏,鼠目寸光,这样的唐门应该烟消云散才是。唐门消失了,自然就看不见世人的眼光,也听不见世人的言语了,这不正是你们心中所期盼的吗?”
唐凌源怒道:“大胆狂徒!行知、御风,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把他拿下!”
唐御风闻言,心中却有一丝犹豫。唐天徽的话虽然尖锐刻薄,但说的正是唐门症结所在。而且看他的言行举止,非但不是背叛唐门,反倒像是……
“六弟!”唐行知唤了一声,“先拿下他再说。”
“可是……”
“无论他的目的是什么,咱们都要先把场面控制住。”
唐御风思忖了一下,点了点头。于是,两人面对唐天徽以及唐天徽身后众人,做好了动手的准备。这时,唐雪微和唐剑循突然加入进来,唐雪微眼神坚定,说道:“大哥说的没错,现在不是唐门四分五裂的时候,我们应该团结起来,一致对敌。”
唐剑循没有说话,也没看唐行知和唐御风,只是默然拔出长剑,指向唐天徽。“嘿嘿,别忘了老子啊。”唐启征和唐予德也站在了他们身后。看到唐门当代的首座弟子们第一次站在统一战线,在场众人发出了一阵欢呼声,顿时士气大涨。
唐天徽面对昔日六位同门,不知为何,眼中竟然一湿。有生之年能够见到这样的场景,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都值得。唐天徽先是对唐徐如道:“一会儿你们只管撤到场边去,不要来帮我。”接着又低声对身边的一位中年男子道:“燕先生,一会儿你就带着贵派的人马撤退吧,唐门的事情还是要由唐门自己来解决。”
“天徽,这怎么能行?你难道忘了,我们是和你共进退的!”那位被称作“燕先生”的人也说道:“我们一撤,你岂不是危险?”
唐天徽道:“无妨,我早有打算。燕先生回去之后,替我向贵派掌门问好。他送给我的东西,我就收下了。徐如大哥,你也放心吧,今日过后,唐门的人也不会再为难你们了。”
燕先生眼神一变:“唐公子!”
唐天徽哈哈一笑,对唐御风等人道:“我们好久都没有切磋过了吧,今日正是好机会!”说罢,长剑一挥,带着身后的唐门弟子冲了过去。“我们也上!”唐炎一声大喝,毒术派和机巧派的弟子合为一体,与唐天徽的人交起手来。
唐剑循足下一点,直取唐天徽,身法快得宛如一道残影,眨眼间的功夫,两人已过了十招。由于唐剑循多年来不与门中弟子交往,所以他的武功路数几乎没人知道。大家只看到他孤身一人独自练功,却不曾想他的剑术已有如此高的造诣。唐御风看了几眼,便知唐剑循若是入了江湖,一定能成为此道的一流高手。
唐剑循一边出招一边责问道:“你们当年为何要害死云涯师叔!”
唐天徽挡掉唐剑循的剑,道:“不破不立!若是不牺牲人命,永远都不会有人在乎!”
唐剑循冷笑道:“那你怎么不牺牲自己的命呢!”说罢,剑光如雷霆般劈下。唐天徽举剑一格,只觉一股大力从剑上传来,险些抵挡不住。虽然唐天徽平日里也以修习剑术为主,但他已有多年未与唐剑循交手了,今日一斗,却发现自己的剑术竟然与唐剑循相差甚远。唐天徽自认为武功不算弱的,只是没想到他的五弟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超过了他这么多。
此时,在两人的身边,混战再次开打。虽然唐天徽率领的那些唐门弟子武功平平,但是另一部分假扮成唐门弟子的外来者却十分难对付。这些人每一个放在武林中都是狠角色,而且武功各异,显然不是同一门派出身,也不知是如何凑到一路,又如何与唐天徽相识的。
不过这些人边战边走,看来已经蒙生退意。唐启征见状,便追赶起之前那个使软剑的男子来:“还没分出胜负就想跑?”
那人根本不想理他,只顾着给自己杀出一条退路来。唐启征嘿嘿冷笑,掏出之前那些怪异的黑色暗器,冲着那人就是一通猛打。那人急忙挥动软剑胡乱挡了几下,喝道:“你总追着我打干什么!”
唐启征笑道:“我们好久没见着江湖中人了,觉得新鲜,所以想把你留下来做客!”
这时,唐予德也杀了过来,叫道:“三弟,我来帮你把他留下!”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圆盒,然后把盖子打开,“给你尝尝这个!”唐予德手指一弹,圆盒里的东西就飞了出来,好像雨点一般洒向那个使软剑的男子。男子急忙躲闪,发现盒子里洒出来的是许多红色的小圆球。
“这是什么东西!”
唐予德嘴角一扬,吐出一个字:“蛊。”
“哈哈,好家伙,你个龟儿子把蛊都放出来了,不怕误伤自己人?”唐启征笑道。
唐予德道:“无妨,我有的是解药。只是可惜我的蛊制成一年都找不到可以用来实验的对象,正巧这些外人打上门来,这么好的机会怎能放过!”
使软剑的男子大惊:“疯了,你们唐门的人都疯了!”
唐予德哼了一声:“换你在这里憋屈二十几年试试!”
突然,一个女子的声音传来:“胡大哥,快走!”紧接着,一个圆球被抛到唐启征和唐予德面前,圆球炸裂,腾起一团烟雾,而那个使软剑的男子则趁机逃走。唐启征掷出一把弯刃飞刀,只听得“啊”的一声,想来是已经打中了那人。烟雾散去,女子和“胡大哥”都已不见踪影,地上只剩下斑斑血迹。
“二哥、三哥,那些外人都逃走了,咱们不能再打下去了!”来人正是唐雪微。此时,混战已经持续了一段时间,唐门弟子中陆续出现伤亡,唐雪微焦急地望向唐剑循和唐天徽,可二人现在还未分出胜负。
只见寒光闪动,剑走龙蛇,唐剑循和唐天徽斗得飞沙走石。唐天徽虽然剑法稍弱,但两人的武功都在伯仲之间,一时谁也奈何不了谁。在此僵局之中,唐御风赶了过来,一招“横断秋风”正好扫在唐天徽防守稍弱处,唐天徽只得挥剑来挡。这便给了唐剑循机会,只见唐剑循手中长剑闪电般刺出,一下刺中了唐天徽的左臂。
唐剑循皱了皱眉,对唐御风道:“我一人能对付,你不必来帮我。”
唐御风道:“你们二人每过一招,唐门弟子中都有人或死或伤,现在我们应该尽快止战,而不是在这里缠斗不休。二位师兄,这不是你们决斗的时候,为了保存唐门的实力,小弟只能不讲江湖规矩了!”说罢,便加入了唐剑循和唐天徽的战团。
唐剑循和唐御风联起手来,唐天徽立刻险象环生,再加上左臂已伤,此时渐渐地有些支撑不住了。
唐雪微叫道:“四哥,停手吧!你请来的那些帮手都已经逃走了,你真的要眼睁睁地看着唐门在内斗中消耗殆尽吗!”
唐天徽苦笑一声,面对两人的夹击竟然突然撤招。唐御风一剑攻到,见唐天徽放弃反抗,剑尖硬生生地停在唐天徽的胸前。唐御风脑海里一下子闪过十五年前的那一幕,手不自觉地有些颤抖,这一剑无论如何是刺不出去了。
唐天徽道:“怎么,下不去手了?”
唐剑循道:“六弟,先别动手,问清当年的幕后黑手是谁再说。”
唐天徽笑了起来:“既然你们这么想知道,我告诉你们也无妨。听好了,此人名叫唐溪林。”
“唐溪林?”唐凌源、唐秋池等人面面相觑,似乎根本未曾听说过此人的名字,其余的唐门弟子也窃窃私语起来。唐门中,除了少部分外姓弟子之外,其他人都以“唐”为姓氏,所以平日里互相叫错名字也是常有的事。如今,唐溪林这个名字突然被抛到众人面前,大家开始绞尽脑汁地回忆,但一时之间竟然没人能记起这个人究竟是谁。
唐天徽道:“不用再想了,他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普通弟子,就像唐门里的一粒尘埃。”
唐行知道:“我想起来了,唐溪林是你的叔叔,后来因肺痨而死。”
“不愧是大哥。”唐天徽一笑,“我父母早亡,是叔叔抚养我长大,我视他为父。叔叔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总是独来独往。他相貌平平无奇,武功平平无奇,若是身处人群之中,一定会立刻消失不见。其实,几乎没人知道,叔叔是一个制毒高手,云涯师叔爱毒术如痴,两人正是因为这点才有了共同语言。云涯师叔对叔叔信任有加,也是叔叔唯一的朋友,所以叔叔轻而易举地便用药物影响了云涯师叔的神智,使得他比平时更加暴躁、易怒。”
唐凌源难以置信地道:“既然两人是好友,他又为何要害死云涯师兄!”
唐天徽道:“我是普通弟子出身,小的时候我总是趴在北渝师叔住所的院墙上,偷看他给师叔们的孩子授课。因为像我们这样的普通弟子,只有趴在墙上偷看的份儿。看的多了,我便经常能看到三哥目无师长,把一切都视为儿戏的态度。也发现十次课里,六弟竟能逃走八次。这些在我们普通弟子眼里珍贵的授课机会,在你们看来却是稀松平常得不值一提。首座弟子的后代总能成为首座弟子,而普通弟子就连对首座弟子心怀向往都会被无情嘲笑!有些人生来就站在高山上,有些人却连攀爬一下都要付出一只眼睛的代价!何其不公!
“是了,你们说首座弟子制度是唐门的开山祖师立下的制度,是唐门的传统,而传统不可变。但祖师立下这个制度的本意是为了激励弟子上进,怎么多年之后却成了某些人把控权力的工具呢?这便是我们一直守护的传统?
“唐门里一直流传这样一句话,‘唐门是首座弟子的天下’,那我们普通弟子是什么呢?跟班?小弟?还是奴仆?唐门里的生活十年如一日,我们是不是都忘了,‘首座’也好,‘普通’也罢,甚至是外姓弟子都只不过是个称号,我们何必把它当做枷锁呢。”
唐北渝道:“那这也不是你们制造混乱理由!”
唐天徽道:“矫枉必须过正!叔叔和我都明白一个道理,人是懒惰的、懦弱的,若是没有人站出来付出实际行动,大部分人永远只会选择忍耐。是,我们确实残忍冷酷,但如果此事能因今日场面而得到解决,那么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都值得!”
“你到底想怎样!”
唐天徽沉默了一下,朗声说道:“废除首座弟子制度,唐门弟子一视同仁!”
此话一出,众弟子们面面相觑,一时之间似乎不敢相信有人能说出这样的话。首座弟子制度在唐门创立的第一年就扎下了根,他们从未想象过这棵经历了两百多年的大树终有一天会被人连根拔起。在一段死一般的沉默后,不知是谁喊了出来:“对!我们要废除首座弟子制度!”紧跟在后的,是零零星星的几声回应:“我们要废除首座弟子制度!”然而呐喊的人渐渐增多,声音越来越大,直至成为爆发出来的滔天声浪:“废除首座弟子制度!废除首座弟子制度!”在场的普通弟子们一个一个地被呐喊声所感染,几乎都被席卷进来。唐凌源等人身处漩涡中心,感到自己就像一艘漂浮在汹涌海浪中的小船,心中不禁恐惧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