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串数字。”即使坐在车上，我也还是在思考那个问题。
“家老啊，不是我说，你现在好不容易回来了，不是想这就是想那，你都不肯歇着的吗？”莫凡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打断了我的思维。
“那你怎么不帮我想？”
“好好好，那请问家老，你觉得什么样的一串数字，会成为信息呢？”
我瞥了他一眼，不作回答，反而记起了水果的事情。“海羽，说好去买水果的。”
莫凡见我不理他，只好道：“账号？坐标？数量？或者简谱音符？”
我听后一个激灵，那个关键词一闪而过，可耳朵带着脑子，没有一个反应过来的。“等下，你刚刚说什么？”
“音符啊。”
“不是，前面的。”
“数量。”
“再前面一个。”
“坐标。”莫凡说到这，我才点了点头。
“对，坐标。其他你说的都太抽象了，只有坐标是一个直观的信息。不管是数量，账号，还是简谱，我都想不到能干什么，只有坐标。”这又是一股冲上脑神经的直觉。
“能干什么？”
“搞事情呗。”我道。
张海羽道：“万一真的是条河呢？就和画一样。”
“所以你是觉得那个坐标，是标记了一条河？”说完，我心里升起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河与火焰，即使我并不知道那串数字是什么，但这两个信息却指明了那个地点的特征——
易燃物，还有，水。
这个城市，有哪些地方是符合这一特征的呢？
我打开城市地图，又回到刚才思考的状态。片刻后，我猛然被自己的想法惊起。“化工厂。”
“现在还有个问题就是，我们怎么才能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行动。”莫凡道，“如果真的是化工厂，那他们造成的灾难就是无法估计的。并且，我们不可能把人都叫离那附近……”
“所以他们才说，就算告诉我们，我们也什么都做不了。”我低下头，隐隐皱眉，“如果他们非要这么做，那确实不可能阻止他们。”
“他们的目标早就不是我们了。”张海羽沉声说着，“海印，你决定吧，想做什么？”
“如果明知道有危险存在却选择忽视，那只会让事情更加不可控地发展下去。粉饰太平，救不了任何人。”我望向窗外，街头人来人往，路边的空地上搭着长长的简易棚，那时为周末的夜市搭建的，有些摊主已经带着商品过来做准备，忙忙碌碌。还有牵着宠物的铲屎官，那只“小鸡毛”应该才几个月大，小小一只，蹦跶蹦跶地跑着。街边还有卖烤红薯的，卖糖葫芦的。还有几辆小三轮，是炒饭和炸串之类的，摊主都揣着手在风里窝着……不管这个世界明天会发生什么事情，大家都是在努力地生活，陪伴自己的家人和朋友，找到平平无奇的快乐。
“我们是不一样的存在，除了我们，还有谁能救他们？”良久，我才补出我后面的半句话。
回到印十一，我立即发布了通告，让族人相互传达这则信息，让他们离可能爆炸的地方越远越好。另外，时间上的问题……
我坐在厅中琢磨久了，慢慢地神思就开始游离。想象的画面与我推测出的事件点混合在一起，更加想不明白了。
张暮声和许久之前一样，总是陪在我身边。他学会使用手机的一些功能之后，特别喜欢看新闻，好像是对这个世界发生的一切事情都分外感兴趣。他虽然与这个世界脱节了几百年，但他向来聪明。在他注意到我的状态之后，他搁下他嘴里所说的那块“什么都能找到的黑色砖头片”，倒了杯水放在我面前。“念玺，你光想着应付的策略，不仿先想想如果你是对方，会怎么做？”
“他们可能会在那个范围内，人最多的时候下手。”跟着哥哥的引导，我的思考继续深入下去。工厂区必定是在工作时间人流会更加密集，那就可以把休息日排除掉。
“对了，念翼干什么去了？”张暮声坐到我身旁，“今天屋里怪冷清的，他们都不在吗？”
“我让他们都出去可能发生爆炸的地方探查大致情况了。”我应道。
“对了，念玺，有件事我没有告诉你。”他面向我，神情严肃，“我感觉瑞贞好像哪里不舒服，但问起来，她又说没事。”
“有没有让褚家人帮忙看看？”我道，“现在褚家只有褚廷语在，可以找他看看。”和莫凡一样，他如今也成了当家。这个名义上的当家和我这名义上的家老都一样好笑。印十一只剩下我们和他们这几个所谓的当家了，可是我们的家都是支离破碎的样子，不算上在外的众多旁系，活着的几个本家人也已经离开了印十一。
“对不起，哥哥，我最近太忙了，没什么时间照顾到你们。”我叹出一口气，和我上辈子比起来，我身为家老的日子真是大不相同。
“无碍，我知道现在的念玺是个大人了。”张暮声的眼里浮上笑意。“能看到念玺长大的样子哥哥就已经没有遗憾了，况且，念玺现在已经能独当一面，让哥哥少忧心了许多。”
张暮声和以前一样，始终没变，可我看起来已经是和他一般大的年纪。每次想到这一点，我就会不禁感叹时间的奇妙。
我看着他不知道说什么，只能笑着点点头。当我的关注点又回到下一次的行动上，我又认真问：“哥哥，你怕火吗？下次行动……”
“我必然会陪着念玺的。”他道，“我不会再让我的妹妹一个人去面对那些事情。”
他们晚上才回来，半夜十二点我临时开了个小的会议。整合了一下他们收集回来的信息，易着火点基本都是集中在易燃材料储存仓库、油罐区、运输管道等地方。几乎可以说，危险系数是无限大的。而工业园区正好挨着一条运河，我几乎可以确定那个坐标在哪个范围之内，就是这座城市最大的运输港。
“这些位置都安装了火焰探测器。我们也许可以借助它来接收着火的信号。”张海羽道，“这样会及时一点。”
萧涯补充说：“那我们得想办法捕捉到探测器的电信号。最好是接入工厂的报警系统，但是不能影响系统的运行。”
“所以有一点我们必须要清楚。就是我们的行动不能引起任何人注意，等火烧起来的时候，消防部队肯定会出动。”我停顿片刻，手指无意识地刮着桌面，回过神的时候发现了才收手。“那我们的第一任务就是在暗中帮助消防灭火，第二任务，找到万和的人。虽然他们到时候未必会出现，可一旦他们出现了，我们就必须阻止他们加深这场爆炸伤害。”
萧涯点头应道：“可以，那既然这样，火焰探测器的事情就交给我和萧祭吧。”
“注意安全就行。”我道。
张海羽在投影上圈出了三个点位。“这几个地方是需要注意的，最近一段时间需要派些人手盯住，如有异常随时联系。”而他圈出的地方，是几座危化品和易燃物储存库房，以及油库的运输管道线。
他皱着眉，目光从众人身上移过，而后用指关节敲击了两下桌面。“各位需要注意，整个运输港油库的储量为205万立方米，预估爆炸总能量约为300万吨左右TNT当量。除此以外，更危险的是爆炸和燃烧会使危化物产生大量有害气体与有毒物质，不说运输港如何，就连周边的城市或国家也可能会被波及到。”
萧涯敲击着电脑键盘道：“我已经在建立工业区的地形图，晚些会把每个可能发生爆炸的坐标输入进去。”
“这很荒唐。”莫凡听完睁大了眼睛，“我们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吧？”
“这次任务极其重要也极其危险，我不会让你们全部参与的，先让我了解一下你们的意愿。”我看着在座各位，他们面面相觑，神色凝重。
莫凡嘻嘻一笑：“你们不用去，我去就行。”
于家现在的当家是于南斗，他不满地瞥了眼莫凡：“你什么意思？你当印十一现在就你一个能行？”
“没这意思啊哥。”莫凡露出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却说，“你留下啊，万一我没了，还有你能帮帮家老办事。”
于南斗将双手叉在胸口，闷闷道：“还是头一次见有人咒自己死的。”
“不用吵。”我无奈极了，缓出半口气，“我们的人手太少，你们两都去吧。其余人留下吧，后面必定还有事需要劳烦各位。”
萧涯合上了电脑，看看莫凡，又看看于南斗，嗓子里不知道卡了什么东西，颤抖了一下。“可要说清楚了，让你们去不代表你们做完这一件事情就行，你们还要活着回来继续给咱们家老收拾烂摊子。”
莫凡大笑，引得于南斗也嗤地一笑。
“哈哈，还轮不到哥们你来提醒我们。”莫凡说完，一巴掌拍上于南斗的后背，道，“你说是吧？”
“是是是。”
“那就这样了，从明天开始我们会在外面守着，如果有异常，立即行动。”会议到此就结束了。所以说，我们必须在工业区附近蹲守些时日，等到接收到着火的信号，就可以快速应对。
第一天，我租了个别墅，离工业区不远，交通也算通畅。不过今天是周末，我猜他们并不会行动。而我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大概的预估，要是他们就在最近会下手，兴许是周三。周四有雨，而下雨的前一天，大概率会刮风——他们很有可能会借助风，加剧火势蔓延和有毒气体扩散。
我们对爆炸伤害的评估已经做了有几日了，不过这个数据属实是越算越大，最后评估的工作干脆被我直接扔到一边去了。与其去预测结果，还不如多想办法。
我的办法，取决于我能将重明玉的作用发挥到多少。最近我反复使用它去做一些事，已经比以前熟练了很多。但是我始终存在顾虑，也就是我担心我过度依赖于它。它是一个不可控因子，每次都促使我更多地使用它。我的欲望会与它共鸣，就像上次我把能量注入到棘叶中杀人一般，它在满足我心中另一面疯癫的想法。
周日一过，我更加觉得草木皆兵。
周三下午3点47分26秒，电脑上反应火焰探测器信号的弧线突然产生了巨大波动。一直趴在电脑前盯着的莫凡“噌”的一下站起来，把坐标发送过来。由于先前我们的准备还算充分，便能立即采取行动了。接上通讯，我们分成了三个组，我和张海羽一组会前往着火点，莫凡会带着张暮声和萧瑞贞一组，负责寻找应付万和的可疑人员，于南斗会从另一个方向和断影一起过来，配合我们。
“希望这次任务，大家都平安回来。”在确认完分工之后，我还是以这句话作为收尾。工业区在河对岸的外城，莫凡的车跟着我们行动，需要从内环经过大桥。于南斗则是提前绕路，从外环走。
张海羽的车开得很快，平板上显示的时间只需要三分钟，就能到达我们的目标点。在距离工厂还有两千多米的外环，从表面上看来，工厂似乎还并没有哪个地方起火。
在萧涯制作的地形图中，我通过信号显示的坐标找到了着火点，那是一区的硫化物仓储区。我正要与他们传达这一则信息，突然，不远处传来一声巨大的爆炸声响，却与坐标上显示的地点对应不上。
张海羽踩下油门，车子驱过大桥。从桥上，我可以清楚地看见那是输油管道，是离液体危化品储罐区最近的一处管道。
“怎么办？”那声爆炸使我的思维停滞了，原先的计划已经行不通，本来我们是要去着火点利用重明玉来控制火情，但是爆炸的出现就已经表明，计划是没用的。万和可以在任何一处地点制造爆炸。
张海羽摁住耳机，语气里有些愠怒，语速也比往常快些。“听着，全部远离爆炸点。”
“我们现在去哪？”我看着桥上驶往工业区的车辆都纷纷减速将要停下，生怕下一秒我们就会被困在这。
没想到张海羽更是加速行驶，连续变道在车流中穿梭，很快我们就下了桥，但莫凡的车却不知所踪。距离工业区还有一公里多的路程，他直接向前驶去。“我猜有人在某个地方等着我们。”
明明我们是刚从停滞的车流里开出来，但后视镜里，却出现了一辆面包车，始终与我们的车距保持着十米左右。我看不清那辆车里有什么人，可它紧跟着我们。接近十字路口时，它又变道加速，挡在我们的左转车道前，我们只好被迫停下。我道：“我觉得你没猜错。”很明显，这辆车是在把我们引到某个地方去。
“莫凡，尽量想办法跟上我们。”张海羽不紧不慢地与那辆车周旋，目光不时观察着刚刚爆炸的位置，对我道，“还是先去看看再说。”
我拿出重明玉，能量开始在一黑一白之间流转。我将会尝试利用它从微观上控制住火势的蔓延，但不管这么说这个办法要调用的能量太多，未必会成功，这只是我作赌的一个环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