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童颜借着送药为由敲开了公孙洵寝殿的门。
殿内一片昏暗,公孙洵仍旧穿着昨日的衣衫,他颓然坐在窗边,神情呆滞,不知在想些什么。
“公子,你不该如此糟践身体。”童颜有些心疼地走上前去,将刚刚熬好的药放在桌上。
公孙洵并不理会,他依旧木然地坐着,眼中的哀伤清晰可见。
“公子,我知道您心里有高慕雪,可你们的身份注定不能在一起,南陈和北齐早晚会有一战,你们之间隔着家仇国恨。”童颜叹息一声,而后又继续说道:“注定没有结果的人该放就放下吧。”
公孙洵鼻子一酸,眼泪瞬间涌上眼底,为了控制情绪,他以手拄额,缓缓闭上了眼。
“你先出去吧。”公孙洵的声音有些沙哑,他紧握双拳,心中的痛渐渐蔓延开来。
童颜只道公孙洵与高慕雪之间乃是隔着家国情仇,可她并不知道,眼下在公孙洵看来,高慕雪很可能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妹妹,莫说是终成眷属,便是心中藏着她的位置都是一种有悖人伦的纠缠。
公孙洵对高慕雪不是爱而不得,是根本连爱的资格都没有。然而人的情感又岂是说放下便能放下的。
童颜这边刚刚离开房间,公孙洵便自行出了寝殿。
阿萝与陆愆始终守在门外,见主子出来,二人都立刻来了精神,阿萝上前一步,走到公孙洵面前,而陆愆则怀抱长剑,目光紧张且关切地落在公孙洵身上。
“我要去西奴。”公孙洵话音刚落,陆愆便瞬间站直了身子,他蹙着眉,看向公孙洵,沉声提醒道:“殿下该知道你和那南陈公主没有可能。”
“我知道。”公孙洵抬眼看了看陆愆,他早已猜到当日高霍之言定是瞒不过陆愆的,尽管那日公孙洵并未看到陆愆身在何处,可他知道那家伙定是寸步不离地在身边保护着。不仅如此,自那日以后,陆愆对他的态度也有了微妙的变化。
其实公孙洵是可以理解的,毕竟连他自己都对身上的血脉深恶痛绝。
“既然知道,便不该去。”陆愆依旧是那副看不出喜怒的模样。
公孙洵眼眶微红,垂首低喃道:“我明白,我不该去,可是……她不会愿意嫁给拓跋晔的。”公孙洵停顿片刻,而后又抬起头,继续说道:“而且,若能破坏西奴和南陈的联姻,对北齐也是大有好处的。”
陆愆冷笑一声,直言不讳道:“殿下不过就是给自己找了个冠冕堂皇的借口罢了。”
阿萝有些不解地看了陆愆一眼,虽说平日里陆愆为人冷漠,可对公孙洵总还是礼敬有加的,然而近日来,不知为何,阿萝却总觉得陆愆说起话来总是夹枪带棒。
“是,我就是给自己找了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可那又如何,我要去救她,谁敢拦我?”平日里公孙洵虽鲜少以亲王的身份压人,可他身上与生俱来的贵气却是让人无法忽视的。
“去西奴是我自己的决定,你们跟或不跟全在自己选择。不必因为我是主子就一定要效忠,毕竟这事是我自己的任性之举。”
撂下这句话,公孙洵便转身回了寝殿,准备收拾行装。可一切还未准备妥当,小语禾便慌慌张张地跑进南院。
本以为这丫头又是来缠磨公孙洵的,可不曾想她一见到公孙洵便大哭起来。
“这是怎么了?”公孙洵停下手里的动作,转身蹲在小语禾面前。
“表哥,爹爹被抓走了。”语禾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一只肉乎乎的小手还不停地指向外面。
“舅舅被抓走了?何人这么大胆,敢去梁府抓人?”公孙洵很是诧异,论官职梁岼乃是正二品史礼司都使,论身份梁岼更是老摄政王穆淳远的义子,不管是于公还是于私,整个舛啓敢动梁岼之人怕是不多的。
果不其然,小语禾抽咽两声,断断续续地说道:“是、禁、军。”
“禁军?”公孙洵的眉头微微蹙起,若这样看来,对梁岼动手之人便是舛啓陛下穆天赐。可这无缘无故的,穆天赐抓梁岼做什么?
“语禾,此事外公可知晓了?”公孙洵心中虽也着急,可眼下还不是慌乱的时候。
小语禾点点头,豆大的泪珠一颗一颗掉下来,看的人很是心疼。
“祖父知道了,他已入宫去见皇叔了。”
“好,表哥知道了,你且在这好好待着,表哥去正殿等外公回来,放心吧,有外公和表哥在,你爹爹不会有事的。”
公孙洵轻轻拍了拍语禾的小脑袋,并唤来阿萝,吩咐她好生照看郡主。
“殿下,那咱们还……”阿萝话未说完,便被公孙洵以眼神制止了。
“那边的事想来还有几日的时间,还是先看看这里的情况再说吧。”
看着公孙洵消失的背影,阿萝的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她根本无法想象眼下主子的心里到底该有多难,一面是他心爱的女人,而另一面却是给了他温暖的家人。尽管这舛啓小王爷的身份是偷来的,可梁岼、穆淳远甚至是小语禾,他们给主子的关心和爱护却是半点也不假的。
公孙洵在正殿等了足足一个时辰,穆淳远才风尘仆仆地自外面回来。
“外公。”穆淳远刚一进殿,公孙洵便急忙起身,垂首施礼。
“你等在此处想必是知道你舅舅的事了。”穆淳远开口既是叹息。
“是,陛下那边怎么说?”公孙洵满脸担忧地问道。
“陛下说此事事关国本,即便是他也不能徇私。”
“到底发生了何事?竟有如此严重?”
穆淳远长叹一声,无奈地答道:“是《万草集》。”
“舛啓的镇国之宝?”公孙洵神色一滞。这《万草集》他自是听过的,里面收录了不下一万种草药的用法和许多伤药的炼制之法。是舛啓的治国之本,也是舛啓能够在四国中得以生存的重要倚仗。
穆淳远点点头,“这《万草集》本是由你舅舅保管,可昨夜陛下取阅时,《万草集》竟不翼而飞了。你舅舅作为《万草集》的保管者,自是难逃罪责。《万草集》事关重大,其余三国每年为此派来东洛的细作不计其数,倘若这书当真落在别国手中,怕是舛啓危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