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赛拉在一阵寒颤中醒来……
“呃,好冷……”
“我的头……”
“……”
“基恩……”
“莱迪娅……”
“……”
“温妮……”
“有人在吗?”
“……”
周围一片漆黑,同伴不知去向,这令赛拉一阵迷茫。忽然,她回想起之前的雪崩,随即心头一紧,望向身后……
在吸血鬼视野中,积雪内部尚有生命迹象,这说明自己并未昏迷太久,于是,赛拉立即起身,展开了营救。此时此刻,她最大的心愿莫过于基恩与莱迪娅等人都被困在积雪之中。因为对于凡人来说,短暂的窒息与低温未必致命,而随着雪崩坠落悬崖则另当别论。
很快,率先获救的温妮从昏迷中醒来。
“赛拉,我们在哪?”
“如果我没猜错,我们在墓道里。”赛拉应道。
“那场雪崩推开了石门,也堵住了出口。”
“我没时间照顾你,尽快动起来。”
“……”
一段时间后,幸存者聚到了一起。为了应对眼下的困境,他们计划先找个地方落脚。然而,刚刚踏上地面,这些人便感觉到一阵令人双脚发麻的寒冷。相比之下,被埋在积雪之中都堪称温暖。无奈,他们只好折返,将火堆安置在盾牌上……
“是我害死了他们。那些死去的人,我甚至叫不上他们的名字……”
“不,赛拉。你救了我们。”莱迪娅握住同伴的手,安慰道。
“那些死去的男人,我愿叫他们罗格纳、奥拉夫、提尔夫、伍夫瑟纳。他们配得上这些名字。”
“还有那些女人,我会叫她们——”
“稍后再讨论这些吧。当务之急是活下去。”基恩插话道。言语间,他望了下尚未苏醒的壮强恩,而后将目光投向了其手下的幸存者。
“别坐在那发呆,去干点什么。”
听闻沃基亚尔领主的命令,壮强恩的手下一阵抵触。
“你想让我们做什么?”一个战士问。
“趁着那些尸体还没僵化,扒下他们的衣物。”基恩回道。“武器、食物、酒水,只要有用,一样也别落下。”
“我没听错吧?!他们跟我们并肩作战,而你却打算让他们空着手去英灵殿。简直是扯淡。”
“算我孤陋寡闻,没听过这说法。但我得提醒你,在这种地方,如果你被冻伤了,就得截肢。或许等你去英灵殿的时候,连一只能端起酒杯的手都没有。”
“没错。”温妮在火堆前揉搓着双手,附和道。“这里冷得吓人,我们需要更多的火焰。”
“如果你受不了,大可以拆掉自己的盾牌生火。”莱迪娅阴阳怪气地建议道。
“如果别无选择,我就会那么做!”
“清醒点吧,冬歌女士。这里不是你的闺房,它没有窗户,不能换气。火焰会消耗更多的空气,加速我们的死亡。”
“轮不到你教训我!”温妮斥道。“照顾好火堆!如果它熄灭了,我就烧掉你的头发!”
“这里没人受你的威胁!”
两姐妹的争吵令赛拉一阵烦乱。通过莱迪娅的讲述,她曾了解过两人年少时的种种矛盾与恶作剧,其中最让莱迪娅耿耿于怀的莫过于温妮趁夜用蜡烛燎去了她的辫子。如今,见温妮旧事重提,而莱迪娅则示之以怒火,赛拉只好介入。
“姑娘们!看看周围!”
“这里不是冬歌旧宅,也不是霜湖宅院。”
“等我们离开这里,我保证让你们打个痛快,前提是你们都还活着。”
话音刚落,旁边传来一阵闷哼。
“呃,我的头……”
“给我点酒……”
“没死的,报上名来……”
望着正在苏醒的壮强恩,基恩的齿间咯吱作响,随口拾起了之前的话题。
“至于那些死去的女人,我愿叫她们贝提尔德、米雷伊。”
“算我孤陋寡闻,从没听说过她们。”莱迪娅说道。
“这不奇怪——”
“见证过那段英雄事迹的人都已经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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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路是一条幽深的通道。由于冷空气的淤积与凝结,这条通道的底部满是坚冰。另外,悬在高处的冰刺时刻威胁着众人的头顶。以防万一,大家只好轮流顶起盾牌,掩护着彼此。
随着队伍深入,周围的人工痕迹渐渐消失。一些岩体的表面满是龟裂,裂隙深处甚至形成了冰脉。寒流从这些冰脉间渗出,即使擦肩而过也能让人骨头打颤。另有一些岩体表面结满了霜晶,这些晶体看似雪渣,但却无法被体温融化。每当接触到人体,这些霜晶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仿佛要将抵近的生命之火扑灭。
“这是什么?某种魔法吗?”温妮疑惑道。
“这像是霜苔,一种常见于高寒地带的苔藓。”赛拉应道。“无论是因为魔法还是药物,总之眼下,它们的活性很高。看到这种东西,我最先想到的是防腐剂。”
“这应该不是巧合。我嗅到了防腐剂的味道。在那边。”基恩指向前方的岔路,说道。
没走多远,一间规模宏大的厅堂,准确地说是墓室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墓室边缘,大量随葬品及棺椁肆意堆放。与这份凌乱相对的是百余张整齐安置在墓室中央区域的石床。石床上的尸体状态迥然,有些年代久远,已成干尸,有些尚能看到血管与尸斑。远处,一个头戴角盔的巨尸侧倚在石座之上。虽然这怪物一动不动,但所有人都知道,它的死亡乃是表象,一旦有人靠近,它便会发起攻击。石座后方,一个被魔法能量包围的家伙浮在半空。它看起来状态不佳,但一行人宁可相信,那是又一个陷阱。
“诸神在上!这里果然是一座陵墓!”温妮叹道。
“而且是一座被侵占的陵墓。”基恩指了下墓室中央的石床。“从尺寸来看,那些停尸床应该是为巨尸准备的。而现在,人类的尸体却躺在了上面。”
“我同意你的想法。那些棺椁更符合人类的体格。”赛拉说道。“不过话说回来,我从没见过哪户人家为死者准备棺椁。另外,对于大多数家庭来说,那些随葬品太奢侈了。比起宝石与钱币,我相信大多数人会选择武器、盾牌、号角,还有酒壶作为随葬品,这些物品更为实用。”
“也就是说那些死者是外乡人,而且他们生前非富即贵,是这样吗?”莱迪娅问。
“那个悬在半空的家伙肯定知道些什么。稍后我会亲自拷问他。”说着,壮强恩拿出武器,向手下人使了个眼色。
“等等。”温妮抬手止住了众人。
“如果那些怪物醒来,我们的麻烦就大了。”
“所以我们要保持安静,直取目标。”壮强恩说道。
“如果你怕了,可以在这里等着,只是别再跟我说‘那很危险’之类的话——”
“我心里有数。”
“……”
经过短暂的筹备,一行人溜进了墓室。
半途,队伍后方忽然传来“砰”的一声。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具行尸爬出了 棺椁。万幸的是,未等这只怪物起身,基恩的匕首已经刺进了它的喉咙。
“当心点,沃基亚尔。别给我们惹麻烦。”壮强恩责道。
“我也希望我是多余的,所以别在这颠倒是非。”基恩收起匕首,回道。“这一路我都在替你善后,你想知道原因吗?”
“都省省吧。这里不是冬泉宫。以后我们有的是时间吵嘴。”温妮说道。
话音刚落,前方传来一阵呼喊。
“救我——”
“快来救我——”
“我在这——”
“对,我在这——”
“帮帮我——”
发声者正是那个被魔法能量包围的家伙。他的求救引起了远征队的注意,然而不幸的是,这番呼喊也唤醒了一批行尸。更让众人恼火的是,这个家伙全然没有注意到莱迪娅正拼命示意要他噤声,依旧在那里喋喋不休……
“谁给我把刀子,我这就去割下那老家伙的舌头!”莱迪娅赌咒道。
“我只希望在那之前他能吐出一些有用的信息。”温妮勉强在手中汇集了一股火焰能量,说道。
“住嘴!你这报丧鸟!”壮强恩向老者挥舞着长矛,怒骂道。
或许是由于低温,又或许是由于刚刚苏醒,此刻的行尸关节僵硬,动作失调。趁此机会,壮强恩带队冲锋,一举突破了这群怪物的封锁。然而,就在他们打算上前解救老者时,石座上传来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咯吱”声。那声音源自巨尸体内,仿佛有人正强行拼凑着一副骨骼。
随着一阵颤抖,巨尸身上那套破烂的护甲脱落了大半。尽管背后的盾牌已经腐朽不堪,手边的巨剑也在岁月的侵蚀中断成两截,这只怪物仍凭借高大的体格震慑了众人。站定那一刻,它挥出一股气流,将一行人掀翻在地,随后以一阵嘶哑的咆哮唤醒了更多的行尸。
“其他人结阵,我去对付它!”
说罢,壮强恩拿起长剑,跳上了石床。
“喂——”
“你,到这来!“
“对!就是你!”
“你和我!领主对领主!”
“来战吧!“
见人类用武器指向自己,巨尸张大下颌,早已干瘪的声带间迸发出阵阵嘲笑。或许是为了彰显自己的强大,它甚至卸下盾牌,仅带着那把损坏的巨剑走向了挑战者。忽然,一根尖端被烧得通红的长矛自盾墙之中飞出,刺进了它的身体。
趁着巨尸分神,壮强恩一跃而起,手中的长剑直奔这只怪物的头颅而去。尽管巨尸抬起手臂格挡,这条壮汉仍不遗余力地砍了下去。
伴着一声脆响,巨尸的手臂掉在了地板上,壮强恩的长剑嵌进了这只怪物的肩颈。见眼前的怪物仍未倒下,壮强恩摸向了腰间的匕首。然而就在此时,他却感觉一阵力不从心,低头看去,自己的肚子已经吞下了半截巨剑。
未等壮强恩拔出武器,巨尸抬起手臂,像展示战利品一样将他晾在了半空。直到挑战者不再挣扎,这只怪物才张开手掌,任其随巨剑掉落在地。下一刻,行尸大军向众人发起了进攻。
温妮试着再次调集火焰能量,但眼下的敌情却令她张口结舌,咒语连连落空。就在此时,一条火舌喷涌而出,替这位学徒点燃了冲到阵前的行尸。
见状,温妮大惊。
“告诉我,药剂师,你还有什么花招!?”
“没了!”说着,赛拉从绑在腰间的油布卷中抽出一把剑身血红的短剑,投入到阵线之中。
诚然,赛拉的魔法令人振奋,但这不足以扭转战局。所有人都清楚,敌人将实施分割、包围、歼灭的战术循环,而他们能做的只有在保证不掉队的情况下尽力杀敌,直到这个循环被打破……
由于重伤在身,巨尸没有下场作战,而是在一旁观察着战局。在它看来,那个不时掷出火焰的吸血鬼正燃烧着自己的生命,这样的敌人不足为患。相比之下,那个同时挥舞着战斧、短剑与盾牌,不断肢解着包围圈的家伙更具威胁。想罢,这位领主从地上拾起一根箭矢。手掌再次打开时,那根箭矢已被它的咒语染得如墨似炭……
“当心!”
厮杀中,莱迪娅忽然注意到巨尸领主手中飞出的箭矢,于是立即举起盾牌挡在了基恩身后。不料,这支“黒矢”竟直接将女战士的盾牌击碎,并借着余势刺进了她的胸口。她有意折断箭杆,继续作战,但却被伤口处散发的咒语胁迫着倒在了地上,很快便失去了意识。
注意到巨尸正酝酿着另一个魔法,基恩立即投出战斧,将其打断。自此,他已无心考虑其它,只能以机械地砍杀保证同伴不被尸潮淹没。
危急关头,石座后方再次传来老者的呼喊。
“冰块!打碎那冰块!”
“在这里!”
“只要打碎那冰块,它们就会死去!”
听闻此言,赛拉一阵恼火,不过她也清楚,纵使自己有千般咒骂,万般唾弃,也要等到战后才能与这老家伙清算。想罢,她挥出一股冷雾冻结了周围的敌人,随后捡起一面盾牌,冲向了老者的所在。
此时此刻,巨尸已然意识到危机,随即拔出那根刺进体内的长矛,投向了赛拉。见长矛未能命中,它抽出那柄嵌入肩颈的长剑,冲了过去。然而,未等这只怪物靠近,赛拉的盾牌已经砸向了那块封存着魔法能量的冰块。
伴着一声脆响,冰晶散落一地。下一刻,魔法能量席卷了墓室,转眼间便将巨尸领主和它的亡者大军碾成了齑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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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床前,赛拉操起匕首割开了莱迪娅的衣服。作为医者,她曾在条件极为简陋的情况下为别人缝合内脏、摘除阑尾,可眼下,莱迪娅的伤势却令她犯难。首先,箭镞靠近心脏,贸然取下很可能危及生命。另外,她还注意到亡者的诅咒已经植根于莱迪娅的身体。每当生者靠近,这张黑色的脉络便以肉眼可见的效率扩张,加速吞噬着莱迪娅的生命。为了延缓死神的脚步,赛拉只好将其他人赶到一边。
“都站远点。你们的气息会加重莱迪娅的伤势。”
“我们的气息?”温妮皱起眉头,脸上堆满了怀疑。
“对。我们的气息……”
赛拉不想多做解释,更不想暴露自己的特殊,于是转身离开了手术台。
见赛拉那张素来平静的脸上漾起哀伤,基恩赶忙跟了上去。
“即使取下箭镞,你也无法处理那诅咒,是这样吗?”
赛拉没有回应,但基恩已经得到了答案。他知道,如果此刻莱迪娅意识尚存,定会向自己要求一个痛快的死亡。然而,当他握住匕首时,却怎么也无法下定决心,执行莱迪娅的请求……
就在一行人无所适从之际,石座后方传来一阵咳嗽。
众人循声观瞧,只见那个跌落在地的老者站了起来。她的须发所剩无几,脸上的皱纹堪比树皮。每次挪步,那副身体都仿佛要垮掉一般,即使宽大的长袍也难掩其内在的囧态。他在壮强恩身边停了片刻,随后朝赛拉摆了摆头。
“这个战士不行了,他似乎有话要说。”
“我耳背,干不了这事。”
“我会处理的。”基恩走上前去,应道。
“……”
地面上,壮强恩的目光已经涣散,唯有唇齿还在抽动。感受到同伴的到来,他的手指微微抬起,指向了自己的长剑。
基恩没有回应壮强恩的临终诉求,而是凑到壮强恩的耳边,顺手将那块带有刺青的皮肉塞进了壮强恩的嘴里。
“不。我不会把剑交给你。”
“这是私人恩怨,也是众望所归。”
“贝蒂死前,她的手中只有一块石头,而你的手中将空无一物。”
说罢,基恩堵住壮强恩的口鼻,阻断了后者的呼吸。
以这种方式结果仇敌并非基恩所愿,但事已至此,他能做的只有诅咒这个家伙被英灵殿拒之门外。他默念着贝提尔德、米雷伊等人的名字。他希望涅芙嘉(意为“战场少女”,是对武神基里恩的女儿或侍女的统称)知道,自己提到的这些人都是老弱妇孺,在最后一战中,他们手无寸铁,而杀死他们的人既不英勇,也不强大……
见来者以窒息的方式送走同伴,老者心生疑惑,随即打听起来。
“这是你们的习俗,对吗?”
“又或者,他对你有某种特殊意义——”
“是这样吗?”
基恩并不清楚老者的身份,但他早就注意到挂在其腰间的草药袋,于是一把抓住老者的衣领,将其拎到了眼前。
“你身上有草药的味道,所以我猜你是个医者。”
“给我听清楚,老家伙——”
“你把我朋友害惨了,你最好有办法救她。”
“如果她死了,你就得陪葬。”
听闻此言,老者顿时口生寒津,随即迈着颤颤巍巍的脚步走向了石床……
检查过莱迪娅的伤处,老者的眉头像树根一样盘在了一起。尽管在场所有人都对自己怨气满满,他还是硬着头皮谈起了诊断结果。
“我确实略通医术。不过——”
“我是说,我有能力驱散这孩子体内的毒素与疾病。不过,我得承认,对于她所背负的诅咒,我无能为力——”
“你们知道的,在这种情况下,她的伤口无法愈合,所以,我不能取下——”
“够了!你这报丧鸟!”
“她不该死在这!也不会死在这!”
温妮向老者嘶吼着。随后,她抓住赛拉的双手,发出一阵哀求。
“药剂师,如果你还有办法,任何办法,别让莱迪娅死去!”
“只要能救她,我愿意做任何事!”
“你是她最后的希望!”
“……”
赛拉从未想过,姐妹两人平日里水火不容,而如今,温妮却甘愿为莱迪娅放弃一切。想到自己曾催眠莱迪娅,并借机影响这位同伴的意志,她满心愧疚。假如时光倒流,她宁可亲自挡下那支“黒矢”。但她也清楚,这想法不切实际。若要自我原谅,她必须对亏欠的人做出补偿。
沉默片刻,赛拉把基恩叫到了一旁。三言两语后,两人走向了石床。
见状,温妮赶了过去。
“我从没做过这个。”赛拉叹了口气,说道。
“你指什么?”
“分享生命。”
就在温妮一头雾水之际,赛拉亮出血牙,一口咬住了莱迪娅的脖颈。血牙刺入皮肉那一刻,莱迪娅的身体一阵抽搐。很快,她的应激反应便转为挣扎与反抗。
“你们做了什么!?”
“该死的——”
“住手!”
见温妮正要上前,基恩赶忙将其制住,拖到了一旁。
“别打扰赛拉!”
“这是唯一的办法!”
“……”
一段时间后,赛拉终于起身。此时,她几乎无法维持平衡,不得不倚着石床坐下……
周围的生命在它的眼中是如此鲜活,如此诱人。温暖的血液、网状的血管,还有那一颗颗砰砰直跳的心脏。本能告诉它,是时候进餐了。在那之后,它可以躲在这无人知晓的墓室里睡上一觉。但赛拉却毫不犹豫地收起血牙,拒绝了这份提议……
角落里,老者偷偷观察着陌生人一行的反应。注意到大多数人正茫然不知所措,他疏了口气。
“你,你是那些黑夜的精灵——”
“我是说黑夜的守护者——”
“或者——统治者,对吗?”
老者的问题含糊其辞,却又欲盖弥彰,这令处于渴血状态下的赛拉一阵恼火。她有意教训对方,然而基恩却已经抽出匕首,准备将其灭口。见状,她赶忙换上一副笑颜。
“你想说吸血鬼——”
“对,老人家。”
“如果提起这个词让你感到不适,我很抱歉。”说着,赛拉将残留在嘴角的血液送回口中。
“你一定没想到救你的人竟然是个吸血鬼,对吧?”
“不必尴尬。很多人到死都不知道这件事。”
“我不会怪罪他们——”
“就像今天我不会怪罪你。”
老者还想说些什么,可当注意到旁边的男人正摆弄着一把匕首,而那匕首似乎随时都会飞向自己,他赶忙退到了远处。
“你不担心他泄密吗?”基恩问。
“泄密?前提是他能离开这里。”
眼下,赛拉唇色惨白,仿若结霜,失血过多的症状昭然若揭。另外,在那张冰湖般光洁的脸上,基恩首次看到了岁月的痕迹。这令他不得不重新思考,所谓的‘分享生命’对赛拉究竟意味着什么……
很快,赛拉也意识到自己的憔悴,于是扯起斗篷遮住了面容。
“如果你需要血液,我这就取来。”基恩望了下壮强恩的尸体,说道。
“如果你能避开其他人的视线,我感激不尽。”赛拉应道。
“我懂了。”
说话间,赛拉注意到温妮正欲靠近,随即冷言以对。
“待在那——”
“别过来。”
听闻此言,温妮愣在原地。片刻,她才怯生生地表明了来意。
“我能做些什么?”
“离我远点——”
“你身上的味道让我恶心。”
温妮走后,赛拉再也无法支撑失血过多的身体,随即倒向了基恩。
“……”
不知过了多久,角落里忽然传出一阵吆喝。
“对!没错——”
“夜之子的血脉!”
“就是它!就是它!”
“这为那孩子争取了无限的时间!”
见赛拉已经醒来,老者赶上前去,一边喝彩,一边解下了腰间的草药袋。然而,赛拉伸手相迎时,他却像个吝啬鬼一样抓着草药袋不肯放手。
“等等,等一下——”
“我有话要说。”
“我听说夜之子的血脉能‘净化’生者的污浊,我还听说亡者的诅咒无法作用于亡者。既然那孩子接受了你的血液,那是不是意味着他已经被‘净化’了?”
“不。我不够强大,无法清除莱迪娅身上的诅咒。”赛拉回道。“不过就像你希望的,她确实不再需要你的草药了。”
听闻此言,老者尴尬一笑,重新扎紧了草药袋。
“你们救了我,我还没有介绍自己。”
“我叫法肯里奇·星鬃,是迷雾森林的德鲁伊。”
“等等,我被这一切搞糊涂了。”温妮插话道。“我需要个解释,就现在。”
“那孩子很幸运,又很不幸。幸运的是有一个吸血鬼愿意与她分享血脉。这会清除她体内的毒素与疾病,还会给予她永生。不幸的是她以后只能活在亡者的世界里。鉴于她接收的血源不够强大,你们仍要想办法解除她的诅咒。”
兴奋之余,老者忽然想到了什么,随即自顾自地念叨起来。
“解除诅咒……让我想想……”
“亡者施加给生者的诅咒……至死方休的诅咒……”
“换作是它,它会如何处理诅咒呢……”
“……”
见老者越走越远,温妮跟了过去。
“等等!是谁把你囚禁在这?”
“什么?我的年龄——”
“我想我比那棵云中的岭杉要老一些,大概老上一两百年。”
“……”
“我认为是古纳美莉安人建造了这陵墓。你对他们了解多少?”
“不要总问我关于时间的问题。我没法记下生命中的每一个瞬间。”
“……”
“那些人类的尸体,谁把它们集中到这里?”
“对,像我们的毛发一样,森林拥有强大的修复力。这都要归功于瑟诺薇(维萨恩世界的森林与河川之神)。”
“……”
温妮的耐心很快便被这番答非所问耗尽,于是,她撇下老者,回到了石床前。
“时而清醒,时而糊涂。”
“如果老去以后是这种状态,我宁可趁早死掉。你认为呢?”
“赛拉,沃基亚尔领主夫人、药剂师、法师、吸血鬼——”
“我遗漏过什么吗?”
“不。冬歌女士。你说的一点不差。”
说话间,赛拉轻轻拨开莱迪娅的头发,向温妮展示着她留在女战士脖颈处的齿痕。
“我认为你足够聪明,所以你一定能理解我的做法,并且——”
“体谅我和莱迪娅的处境。”
“是的,赛拉,我保证不会张扬。至于其他人,我会让他们发誓严守秘密。”
“你真是善解人意。”
“……”
所有人都清楚,如果找不到出路,这座山洞也将成为他们的坟墓。筹备了片刻,基恩与温妮等人离开墓室,向山洞深处走去……
不久,前方现出一抹亮光。靠近时众人才发现,那并不是他们期待的出口,而是某种结晶。
“霜火曾提到过一种矿脉,据他说那种矿脉是魔法能量的结晶,常现于极端环境。”说着,温妮抽出小刀,刮下了一些矿粉。如她所想,在飘落过程中,粉末很快灰飞烟灭。
“他还说开采、储存这种矿物的工艺复杂。看来此言不虚。”
“我宁可相信有人在这里打了一架。”基恩指向周围的深沟浅壑。“看看那些裂缝,它们边缘齐整,不像是矿工所为。可我着实想不到什么武器能对山体造成这样的破坏。”
“那或许是魔法造成的。”温妮说道。“如果赛拉能提供可靠的容器,我们不妨带上一些矿粉。我认为这些晶体很有价值,它或许能改变我们的生活。”
听闻此言,基恩陷入沉思。正如温妮所说,众人眼前的发光矿脉是魔法能量的结晶,通常现于极端环境。但这位学徒显然不清楚,此类矿脉的制成品正是法师们常用的施法材料,即魔法粉尘,而魔法粉尘又是注魔药水的原料之一。由此可见,自己在敬神之日当晚收到的字条并非出自温妮之手。
思索中,基恩连连摆头。对此,温妮颇为扫兴,随即送去一阵奚落。
“你真是不学无术。赛拉为什么会嫁给你?”
“关于这个问题,你不妨去问赛拉。”
“算了吧。我们还是尽快离开这里,以免沦为陪葬品。”
“……”
刚刚返回墓室,温妮便与星鬃撞了个满怀。见老者一脸兴奋,她满心期待。
“你有好消息吗?”
“是的!”星鬃应道。
“我想到谁能解除那孩子的诅咒了!”
“快说。”
“那是个遥远的故事,甚至可以当作传说。”
“传说?你还是省省口水吧。我不想听故事,也不想验证传说。”基恩说道。
“反正那不会浪费你的口水。让他说下去。”
或许是由于得到温妮的许可,此时的老者胆气十足,竟将目光投向了基恩的酒囊。
“说到口水,我还真有点渴了。”
“你有喝的吗——”
“没有吗?那好吧——”
“我自己想办法。”说着,老者从衣袖里缓缓摸出一支药瓶。
作为一件容器,老者手中的药瓶堪称精美,除了生动的藤缕刻绘,其表面还泛着淡淡的魔光,连见惯了奇珍异宝的温妮都不免为之侧目。但在赛拉眼中,那并不值得称奇。因为对于药剂师而言,药瓶的作用只是容器。然而,当注意到老者饮下的药液已经远远超过药瓶的容量时,她不禁皱起了眉头……
“一个无底洞,唔?”赛拉念叨着。
“谁知道呢。”基恩回道。“他要是再浪费时间,我就把他塞进他的药瓶里。”
“你是说瓶中精灵?很好,这次我绝对不拦着。”
“……”
片刻,老者终于饱饮。见一行人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的药瓶,他赶忙将其藏进了衣底。
“这是我从我的导师那里听来的。”
“时隔多年,我已经记不清那片大陆的名字了。在那里,龙类和人类曾爆发过一场战争。”
“或许有些不可思议,但在那场战争中,人类取得了上风。为了逃避猎杀,幸存的龙类各奔东西。其中一条龙带着它的孩子逃到了纳美莉安。以免被打扰,它们把家安在了塔莉娅峰。”
“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温妮问。
“看来你并不了解龙。这么说吧,无论善恶,龙会学习很多知识。我想它们也许知道如何解除那孩子身上的诅咒。”
“我在一些书中读到过关于龙的记录,但那些内容大多经不起推敲。”赛拉说道。“另外,即使我们找到龙,谁能保证它会帮助我们,而不是攻击我们呢?”
“那是你们的问题。总之,在这片土地上,龙是你们最大的希望。”
“如果是这样,我们最好提前搞清楚龙的好恶。按照熊骑手的话说,绝对不能一直用蜂蜜喂熊,那会把它们惯坏。对于龙也一样。”温妮说道。
“听我一句劝,不要以人类的眼光衡量龙的世界。龙是骄傲且强大的生物,可想而知,它们更愿意享受别人崇拜的目光,并且乐见其它生物向它们表示臣服。与此相对的,龙类定然会讨厌那些对它们有所觊觎的家伙。至于其它方面,得靠你们自己探索了。”说着,老者找来一根长矛,将其当作了手杖。
“既然如此,你何不为我们开启一扇通往塔莉娅峰的传送门?”温妮提议道。
“不,时空之旅可不像你想的那么容易,况且我的法力已经被那魔法陷阱耗干了。”
“顺便问一句,你们是否遇到过那陷阱的主人——”
“他叫霜火,是我的学徒。”
有那么一瞬,温妮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直到其他人对老者怒目而视,她才断定那不是幻觉,随即挥出一拳,将老者打倒在地。
“原来你是他的老师!你的那个学徒!下水一样的坯子!”
“他在我们的土地上作恶多端!我们来到这里,死了几十人,全都是因为那个混蛋!”
“虽然他死了,但我诅咒他的灵魂,愿它遭到恶灵的啃噬!”
“……”
面对温妮那滔滔不绝的咒骂,星鬃始终没有作声,甚至有些沉浸其中。或许是为了让对方尽兴,他不时点头相应,默默为其鼓劲。直到温妮骂得口干舌燥,上气不接下气,他才偷偷顺了顺自己的呼吸。以免对方意犹未尽,他又等了片刻,直到确认对方已经言尽词穷,他才缓缓开口。
“这么说霜火已经死了?”
“对。我把他的尸体丢给了狼群,所以你别想给他收尸。”温妮说道。
“既然如此,我不再需要它了。”说着,老者从口袋里拿出一颗细长的叶状宝石。
“别想用宝石打发我,它还不如一张狐皮实用。”
“别小看这东西。它能侦测魔法能量引起的波动,正是它指引我来到这里。”
接触宝石那一刻,温妮立时感到一股能量流入指尖。与躁动而狂野的魔法能量不同,这股能量纯净而包容,就像一条汨汨流淌的清泉,缓缓平息了她的怒火。
此时,老者已经走远。带着满腹的疑问,温妮追了上去。
“等等,你去哪?”
“当然是回家。难道你打算留在这,与一堆尸体作伴?”
“入口被积雪封住了。我们哪也去不了。”
“别担心。会有人为我们指路的……”
见老者在岩壁表面四处摸索,嘴里还不时传出钥匙、门扉之类的字眼,温妮一阵无奈。
“如果那个人住在你的脑袋里,你大可以请他出来答话,免得别人以为你疯了。”
话音刚落,岩壁表面裂开一条缝隙。很快,寒风扑面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