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回 计中有计倭寇失算
烟火神庙天意人心
却说那个刘海川得知大功没有告成后,整日提心吊胆,一方面担心身份暴露,游击队可能找上门来算他的账;另一方面又怕小岛说他谎报军情,拿他来问罪。可是,几天过去了,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虚惊一场,他只好耐心等待陈智能否传来新的情报。为了便于了解游击队的动态,这天傍晚,刘海川决定到符和堂家探听虚实。
当刘海川快要到符和堂家门口时,突然发现姜尚枫、符之明等几位游击队队员手拿火把冲进符和堂家,陈智也在其中。
刘海川赶快躲藏了起来,他要看到底这些人要干什么。
不一会,符之明手持大刀押着双手反缚头戴写着“汉奸符和堂”高帽的符和堂从屋子里走出来,然后游村示众。
姜尚枫一边敲锣一边喊:“符和堂给日本鬼子看病,和日本鬼子穿一条裤子,是个大汉奸。现在,他又纵恿孙女符秀媚嫁给汉奸张孝日,投靠日本鬼子,打倒符和堂!”
听到锣声,村里人纷纷出来看个究竟。人们想不到符和堂被政工队示众游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呀?人们在议论着,一位老太婆说 :“真想不到大公会是这样的人啊!”
一中个年妇女也说:“知人知面不知心!”
一位老伯纠正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泾渭不混!大公不是那种人。”
另一老伯也说:“这年头,浊水洗脏脚,哪知是水脏还是脚脏。”
这时,疯子波叔疯疯癫癫跑过来对符之明、姜尚枫说:“符大公不是汉奸,你们才是大汉奸,汉奸……”
看热闹的村民越来越多,不一会,村道两旁挤满了人,有人还振臂高呼:“打倒汉奸卖国 贼,打倒日本帝国主义!”“打倒符和堂!”
刘海川也趁机悄悄混入人群,他一时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但一转念又想:来得早不如来得巧,符和堂游村,不正说明共 产 党正和群众关系发生裂痕,我何不把贪天之功居为已有,从中施反间计,使游击队怀疑符和堂,岂不是立了一大功,红土拱的过失不是一了百了吗?刘海川想到这里,心里好不高兴,他悄悄离开人群直奔升谷坡机场日军据点报功去了。
西村太郎接到刘海川的报告后,立即去向小岛报告。当他来到机场指挥楼二楼小岛的办公室时,小岛正在聚精会神地看《东亚日报》,“德国 军队围攻莫斯科”的标题把他吸引住了。
西村太郎喊道:“报告长官!”
小岛头也没抬,只做了个手势,示意西村太郎进来。
西村太郎对小岛说:“报告长官,‘暗流漩涡’刚刚送来情报说,共 党游击队抓符和堂游村。”
小岛一脸惊诧,问:“有这回事,为什么?”
西村太郎说:“共 产 党骂符和堂是大汉奸。说他纵恿符秀媚嫁给张孝日,投靠我们日本人!”
小岛还是不相信,问:“真的有这回事?”
西村太郎说:“‘暗流漩涡’亲眼所见,千真万确!”
小岛拍起大腿,高兴得眉开眼笑,说:“太好了,意外收获呀!共 党游击队和当地群众开始闹内讧了。集中办日语学校,宣传大东亚共荣理念,正是日上中天了!”
西村太郎看到小岛高兴的样子,便拍马屁说:“长官的每一招都能歪打正着,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高,实在是高……”
小岛说:“通知‘暗流漩涡’密切注意邢毓岚、姜尚枫的行踪,要不惜一切代价抓到这两个人。”
西村太郎答道:“是!”
小岛还吩咐西村太郎:“请符和堂来一趟,我要好好地和他谈谈……”
西村太郎:“是!”
西村太郎走下办公楼,他发现了黑三,忙走过去,对黑三说:“小岛长官命令你将符和堂带来。”
黑三答道:“是!”
其实,山崛村上演的这场“汉奸”游村示众的戏,实际上是符和堂编导的。他觉得要更好地保护符秀媚和张孝日,只有取得小岛对自己的信任,才能让他俩平安无事。于是他有了演一出“周瑜打黄盖,妙计骗曹操”一戏的想法,他请邢毓岚向郑庭仁、符翅宜转告这一计划,得到郑庭仁、符翅宜的同意,他们认为符和堂大公编的这出“周瑜打黄盖,妙计骗曹操”戏相当好,要好好地配合演一演。果然,刘海川看完这出戏后,当夜向西村太郎报告。
而陈智,虽然参与了这次“汉奸”游村示众的行动,但他只是个随从者,他并不知道其中的实情。
当姜尚枫、符之明、陈智等人完成将汉奸游村示众的任务后,便回红树林宿营地了。
姜尚枫单独将情况向郑庭仁、符翅宜做了汇报,郑庭仁高兴地对符翅宜说:“大公的‘周瑜打黄盖,妙计骗曹操’这一招太妙了。”
符翅宜也激动地说:“当年金兵兵临城下,岳飞粮食将绝,粮官愿负克扣军粮之罪名,要求岳飞砍其头,以安军心,岳飞于心不忍,粮官当场拔剑自刎身亡,岳飞当众宣布粮官私扣军粮,已被处斩,军心大振,金兵大惊,于是岳飞乘胜围攻朱仙镇。大公忍辱施苦肉计,肝胆相照啊!”
郑庭仁称赞道:“大公不但精通医术,还博览古今,深明大义,堪称文昌一奇才。”
第二天一早,黑三就带着张甲、王乙等人到符和堂家里来了。
这一次,小岛没有说明找符和堂的目的,黑三还蒙在鼓里,他也不敢多问。当他来到符和堂家门口时,还想不出叫符和堂去升谷坡机场据点的理由。
这时,王乙问黑三:“队长,小岛太君请大公去据点喝喜酒吗?”
王乙这一问,倒点拨了黑三,他想:这理由比天还大。于是,他用力敲打了几下符和堂的廊门。
下吴大婆开门,见是黑三,便破口大骂:“又是你这个落牙鬼,害得大公被游击队抓去游村示众,色水坏了。”
黑三一听,莫名其妙,他说:“有这么回事?”
下吴大婆怒气填胸地说:“你不要装聋装哑了。你这个废物,不得好死。”
黑三被下吴大婆骂得恼火了,他说:“你这个老不死的,我每次来你都骂我,好像天下什么事都是我做的,你再唠叨几句,我掰你的嘴。”
听到吵闹声,符和堂从房间出来,他早就想到小岛会派人上门来找他的,但想不到来得这么快,这说明,已经是敌中有我,我中有敌了。符和堂将下吴大婆拉开一边,对黑三说:“是队长大人,有事吗?”
黑三堆满笑脸地说:“小岛太君有请。”
符和堂不冷不热地说:“他又请我做什么呀?他的骨不是早就好了吗?”
黑三说:“早就好了。他这次是请你去喝喜酒的。”
符和堂故意问:“小岛什么时候结婚了呀?他的新娘是惠子吗?”
黑三不耐烦地说:“不是小岛太君的喜酒,他现在是重任在肩,哪有心情谈情说爱,陶醉洞房花烛夜。是喝张先生和你孙女的喜酒。”
符和堂一听,说:“好吧!我跟你去。”
当黑三将符和堂带到小岛的寝室时,小岛正在接电话。
这时黑三叫了一声:“报告太君!”
小岛埋头接电话,只做了个手势,示意黑三进来。
黑三说:“报告太君,符老先生来了……”
小岛放下电话,起身欢迎,用闽南话对符和堂说:“老先生,多日不见,还是容光焕发,宝刀未老……”
符和堂坐下后用海南话叹了一声说:“现在是日薄西山,朝不保夕啦!小岛先生的骨折应该康复了吧?”
小岛态度温和地说:“早就恢复如初了,用不着你为我 操心了!多亏老先生呀,没有老先生,我可能早就成残废人了。”
符和堂说:“人的肢体残废了不可怕,怕的是头脑残废。我现在已经成为残废人了。”
小岛不解地说:“这话怎么讲?”
符和堂开门见山地说:“共 产 党游击队抓我去游村示众,我的脸子丢尽了,这么多年积下的功名,就像落花流水东流去,你说不是残废是什么?”
小岛故作惊讶地说:“共 产 党游击队抓你游村示众?会有这回事?”
符和堂说:“这能假吗,全村人都出来看了。”
小岛明知故问:“这是为何?”
符和堂佯装怒不可遏的样子:“他们骂我是土豪劣绅、大汉奸,纵恿孙女当汉奸教师。实际上,我什么都不是,只是一个乡野郎中。至于孙女的事,我也做不了主呀!”
从符和堂的口中证实这件事后,小岛心里想,这个符和堂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如果他不是共 产 党的堡垒户,怎么又给共 产 党游击队看病,如果他是共 产 党的堡垒户,为什么共 产 党又将他游村示众?这里一定有名堂。想到这里,为了试探虚实,他对符和堂说:“老先生,这说明共 产 党已经把你当作仇人来看待了。其实呀,从你来帮我看病的那一天起,特别是你的孙女符秀媚和张先生成亲后,就标志着我们已经是一家人啦。”
符和堂摆摆手说:“这是两码事。老朽对日本人和共 产 党都不敢等闲视之,凡是上门来看病的或是叫老朽去看病的,老朽都一视同仁,从不推辞。老朽认的只是病人的身份。海南有句俗话说,矮猫不跳高灶,田蟹比身挖孔。小岛先生树大叶茂,老朽高攀不起啊!”
小岛客气地说:“哪里,哪里,只要老先生肯助一臂之力,那我的事业将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皇军维持会会长林道兴死后,一直没有人选补上,如果老先生愿意的话……”
小岛说出这番话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他过去摸不清符和堂的底细,想重用又不敢重用,怕走了一个林道兴,来了一个符和堂,都是同样货色,弄不好会引蛇入室吃鸡蛋。现在共 产 党把符和堂推到皇军这边来,为什么不能好好利用符和堂这把利剑反刺共 产 党一刀?退一步来说,如果符和堂是共 产 党,也可循着他报信的足迹,找到共 产 党游击队的踪影,来个一网打尽。想到这里,小岛暗暗一笑。
符和堂当然早就料到小岛会对他这样说的了,这是“周瑜打黄盖,妙计骗曹操”计划所希望得到的结果,但符和堂却故意来个“斋父公辞封”,他对小岛说:“原来小岛先生找老朽来就是为了此事,你乃堂堂大将军,运筹帷幄,决胜千里,老朽不过一个乡下郎中,孤陋寡闻,凡事半通不通,怎敢登大雅之堂?你可另物色别人,加上老朽年岁也大了,人老不中用啦!”
小岛眨着一双贼眼,说:“难物色呀,我需要的是既忠心耿耿,又有能力水平的人。老先生才是栋梁之材,皇军百里挑一,非你莫属,诚聘老先生委此重任,唱的是萧何月下追韩信,识得人才啊!”
符和堂说:“可惜可叹呀,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小岛说:“老先生何作此仰天长叹啊?”符和堂深有感触地说:“推心置腹留下韩信的是萧何,设计杀害韩信的也离不开萧何,萧何枉为萧何,韩信枉为韩信啊……”
小岛抿嘴一笑:“老先生言重了,本人深研《三国演义》,记得当年华容道,关长云网开一边,放走曹操,仗的是一个义字,我小岛岂能因不恻之风云,背信弃义而加害老先生?仁义二字值千金啊!何况我们已经沾亲带故了。”
符和堂掷地有声,字字铿锵:“小岛先生误解老朽的话了。老朽一生崇拜神农尝百草,救死扶伤,已习惯生生死死,不过自知无才补天,维持长之重任实不敢当。人怕皱,字怕吊,即使想担当这重任,但心有余而力不足。”
小岛说:“公是老的灵,姜是老的辣。这是你们文昌人常说的话。”
符和堂说:“既然小岛先生看得起老朽,老朽……”
小岛高兴地说:“这么说老先生同意了?”
符和堂思考了片刻,说:“这事来得太突然了,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让老朽考虑考虑。”
小岛说:“老先生是怕我对你不好,这个你放心好了,黑三跟随我左右多年,经常出错,我从不指责他,而是最大限度地发挥他的长处。老先生对我有恩,我会视为座上宾,如对我年近古稀的老父亲。”
符和堂说:“小岛先生的心意老朽领了,回去考虑后,三天回复你,好吗?”
就这样,两人你一句来我一句去,最后,小岛只好让步了,他想,这个老头真是一把地地道道的双刃剑,不好把握呀!他对符和堂说:“只给你三天的时间。”
符和堂沉默无语。
这时,白六仔和几个自卫兵端上酒菜,摆放在一张桌子上,不一会,黑三也进来了。
小岛本来是想邀请张孝日和符秀媚一起喝酒的,但又担心符秀媚不领情,场面难堪,下不了台,故只单独宴请符和堂。他给符和堂倒上一杯酒后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然后举起酒杯对符和堂说:“老先生,你的孙女和我的老同学张孝日已经结为夫妻,我们祝贺一下他们好吗?”
符和堂逢场作戏,他也拿起酒杯:“多谢小岛先生的撮合。”说着一饮而尽,小岛也一饮而尽。
黑三主动给小岛和符和堂倒满酒,他举起手中的酒杯先向小岛敬酒,他说:“谢谢太君的裁培,小的今天得志,全凭太君坚强后盾。”
小岛回敬:“不必客气,这是缘分。你要多向老先生学习,深谋远虑,大智若愚。”
黑三说:“是,是!”说着倒了一杯酒,走到符和堂的面前,说:“大公,本队长敬你一杯,千言万语尽在酒精中。”
符和堂礼貌地回敬了黑三,说:“酒精太浓,只怕队长醉不起啊!”
酒过三杯后,小岛对符和堂说:“老先生,难得来一趟,去见秀媚和孝日一面吧!”
符和堂说:“好,老朽失陪了。”说着走出小岛的寝室。
黑三也随即跟着符和堂下了楼。
黑三对符和堂说:“大公,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小岛太君那么看重你,你却不领他的情,斋父公辞封,真是老落稿了。我爹想当维持会会长,都如狗想骨头,小岛却不同意。”
符和堂冷淡地说:“百样米饲出百样人,你爹是你爹,我是我。我不求官不求财,只求平安不生灾。我手头病号那么多,每天都忙得不可开交,哪有精力去管蚊咬牛角的事?”
黑三将符和堂带到据点日语学校。
此刻,符秀媚正在上课。
黑三在教室外转来转去。
符秀媚从窗口看见了符和堂,便从教室走了出来,一下子扑进符和堂的怀里,问:“阿公,你是怎么来的?侬想你呀!”
符和堂悄声对符秀媚说:“为迷惑敌人,阿公施了苦肉计,自愿游村示众,小岛信以为真,找阿公来谈话。侬和孝日还好吗?”
符秀媚说:“还好!”符和堂说:“你们好,阿公就放心了。”
这时,黑三走了过来:“好了,好了,只能见面这么久了。”
符秀媚对符和堂说:“阿公,你要多保重!”
符和堂点点头,然后离开升谷坡机场据点。
却说山崛村的下吴大婆,此刻的心似猫掰着,她对符爱珍说:“爱珍侬,烧香去。”
符爱珍说:“刚才不是烧香了吗?”下吴大婆说:“逃不过命,跳不过影,多求才灵。”
下吴大婆和符爱珍向村头的水尾圣娘庙走去。
这是一座三进的庙宇,前边是大厅,大厅两边是厢房,中间是一座小亭子,内进则是正殿了。正殿中间水尾圣娘端坐,容貌端庄,面目慈祥,圣娘前面则是一排的金童玉女。
下吴大婆上香,祭拜,许愿。
符爱珍好奇地问下吴大婆:“阿婆,我们祭拜的是谁呀?”下吴大婆回答说:“
水尾圣娘。”符爱珍不解地问:“为什么要祭拜她呀?”
下吴大婆爱抚着符爱珍头说:“水尾圣娘是个好人,可保佑我们平安。传说水尾圣娘,原叫水尾姑娘,父亲出海口后,后妈红杏出墙被水尾姑娘看见,后母伙同奸夫杀死水尾姑娘,抛尸大海……”说着她给符爱珍讲起水尾圣娘神像的来历:传说过去有个村民潘某,向以捕鱼为生。有一天,他在海边收网时,觉得很沉很沉,以为这回捞到大鱼了。可是捞起来一看,却是一块木头,便将它撒回海中。不久再拉网时,又是那块木头。潘某觉得奇怪,便对木头许愿说:“如果给我捕到鱼,就把你雕塑成神像膜拜。”说来也怪,此话一说,十分灵验。这回把鱼网一拉起,果然是大有收获。于是,他便把那块木头带回家。此后,潘某便忘了许愿,未将那块木头雕刻为神像,而是置之户外,任由风吹雨打,而后又将它移塞猪舍门口,结果所养的猪,非病即死,亵渎它的人,则身体感到不适。此种怪现象发生之后,潘某才如梦初醒,他想一定是那神奇的木头借此诉冤情,于是烧香祈祷,遂告无事,而每当黄昏时分,在其门外的龙眼树上,常坐着一位容貌慈祥的姑娘。乡人知为神明,便催促潘某发动募缘雕像建庙以供奉祀,而后经云游道士指点,便择地建一所神庙,供奉“水尾圣娘”。
听了这个故事后,符爱珍说:“泰国也有水尾圣娘庙,爸妈常带侬和姐姐去拜。只是没有听过水尾圣娘的来历。”
下吴大婆说:“人在做,天在看,天地人心不可违啊!”
当下吴大婆和符爱珍刚拜祭完水尾圣娘时,符和堂大公回来了,路经水尾圣娘庙,正好和婆孙俩人相遇。
符爱珍高兴地扑进符和堂怀里,说:“阿公,侬和阿婆刚刚给水尾圣娘庙烧香。求水尾圣娘保佑阿公和姐姐、姐夫平安。”
符和堂笑着说:“福人自有天助。阿公不是好好地回来了吗?”
正是:历览千古事,民心不可违。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