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间,穆天赐并无半点帝王的架子,公孙洵看得出来,他对穆淳远的敬重以及对小语禾的疼爱都是发自真心的。而小语禾似乎与穆天赐的关系也十分亲昵,一口一个皇叔,叫的很是亲昵。
公孙洵已很久没有见过这样温暖的场面了。更准确地说,自五岁生辰后,他便再也不敢奢望这样的温情了。
接风宴过后,穆天赐便在众人的护送下回了皇宫。梁岼与公孙洵比肩而立,直到穆天赐的软轿消失在夜幕中,梁岼才无奈地长叹一声,低喃道:“哎!咱们这位陛下,也不知何时才能真的长大。”
穆淳远听到梁岼之言,很少见地板起脸,对梁岼斥责道:“你还说语禾没有规矩,瞧瞧你自己,都多大岁数了,也没个深浅。岼儿,你要记住,他已经不再是跟在你身边的那个少年了。如今,他是舛啓的陛下。便是为父的生死都在其一念之间。日后这种话,断不可再说。”
“儿子知错了。”梁岼一拱手,神色郑重地认了错。
公孙洵看着发须花白的穆淳远,心中的钦佩油然而生。自古身居摄政王高位者大都没有什么好下场,但穆淳远至今仍能如此受小皇帝的推崇,可见其胸襟与见识都绝非常人可比。
“走吧,咱们回家。”穆淳远虽斥责了梁岼,可显然也并无多加责怪之意。见梁岼诚心认了错,态度便也缓和了下来。
众人回了王府,下人们早已将大殿收拾妥当,备好热茶和些许点心。
见此情形,公孙洵便猜到这老王爷定是还有旁的问题要问,索性遣退了阿萝等人,独自与穆淳远梁岼二人回了大殿。
“洵儿,这一年多你定是受了不少的苦。”四下已无外人,老王爷的神色比之方才又更柔软了几分。
“外公不必挂怀,孙儿将自己照顾的很好。”公孙洵浅笑着安慰道。
“你啊,净会说些宽慰外公的话。你在南陈的经历外公又岂会不知?”
穆淳远这边话音刚落,梁岼便接着说道:“你外公怕你在郢都有危险,却又担心留下暗卫在周边保护给你带来更多不必要的麻烦,故而才只派了几个舛啓最低级别的细作扮做寻常百姓生活在元宝街。如此一来,根本就不会有人注意到他们,可同时他们的消息也会相对慢了许多。这些细作能得到的信息与寻常百姓无二,若不是禁军围了你的府邸,恐怕你在南陈的消息尚需时日才能传的回来。”
不可否认,穆淳远和梁岼的用心让公孙洵的心又温暖又感动。他知道自己此时的身份对于二人来说意味着什么,可即便穆淳远心底有万般不安与忧虑,他仍旧选择尊重孙儿的决定。舛啓那些连幽冥司都不曾发现的细作,便是穆淳远无声且小心翼翼的爱。
“洵儿,你别怪外公自作主张,当日外公虽答应你放你一人留在郢都,可你是雲和唯一的血脉,是外公唯一的外孙,外公真的没法再承受一次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了。”
公孙洵心中动容,他的眼眶渐渐湿润了。公孙洵走到穆淳远身边,缓缓蹲下身,脸轻轻贴在穆淳远的手掌上,一如当年在母亲身边一样。“洵儿怎么会怪外公呢。外公的担心,洵儿明白。您都不知道,前日在城门前见到舅舅时,孙儿的心中有多暖。”
“好孩子,好孩子。”穆淳远轻轻拍了拍公孙洵的脊背,一双眼睛也微微湿润了。
“瞧瞧你们爷俩,弄的我这心里都不好受了。”梁岼抽了一下鼻子,故意提高了音调。
穆淳远白了梁岼一眼,“就你是个没良心的,你看我这孙子孙女哪个不比你懂事。”
“好好好,他们都比我好行了吧,老爷子,咱也不能光顾着舐犊情深。南陈那边新帝登基,有些事还是得提前做好准备才是。”
经过梁岼这么一闹,穆淳远的情绪果然好了一些,他又轻轻拍了拍公孙洵的头,轻声问道:“好孙儿,南陈那边的情况你还得和我们说说,据我了解,这个新帝高岐似乎也不是什么善类,他登基后,有没有发动战争的可能?”
公孙洵起身,坐回原来的位子,神色也立时肃然起来。“外公,舅舅,这个高岐确实是个阴险狡诈的小人,且此人十分自负,但他如今刚刚登基,根基未稳,短时间倒也不一定会立刻发动战争。不过,这个高岐却是有野心的。将来之事,还未可知。”
梁岼叹息一声,语气中满是无奈,“四国对立的局面恐怕总有打破的一天。”
“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这是难以改变的定律,并非人为可阻。舅舅也大可不必为此事忧心。依我看,我们真正该想的,是一旦发生战争,如何最大程度地保全舛啓百姓才是。”
见公孙洵能有如此见解,穆淳远和梁岼都不由得欣慰颔首。
“那依你看,似我们舛啓这般小国,该如何在战中求存?”梁岼似是故意想要考较一下公孙洵,岂料公孙洵却不答反问道:“那要看看舛啓有没有一统四国的野心和抱负了。”
“有如何?没有又如何?”穆淳远显然也来了兴致。
公孙洵微微一笑,起身言道:“若有野心,便无法护百姓周全,以舛啓目前的国力,想要吞并其他三国,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唯有全民皆兵,放手一搏,方才有一线希望。可若全民皆兵,注定白骨皑皑,保护百姓也便成了空谈。”
穆淳远赞许地点点头,“好小子,分析事情倒是一针见血。”
“外公,您和舅舅还有陛下根本就没有一统四国的想法,对吗?”公孙洵这一问既是猜测也是试探。
穆淳远点点头,坚定地回答道:“没有!舛啓的国力我们都太清楚了,能在夹缝中求存已是上天眷顾,莫说是与南陈和北齐这样的强国相比,便是西奴,我们也是没有半点胜算的。舛啓百姓大都一生与药材为伍,他们只懂救人,又怎会杀人呢。”
公孙洵心中稍安,目露笑意,“若舛啓上下一心,皆为此想,护住百姓安危倒也不是难事。”
“你这小子倒是大言不惭,你倒是说说要如何做才能在这乱世中护百姓安危呢?”梁岼坐直身子,那样子显然是已做好准备听公孙洵的想法。
而公孙洵的口中却只悠悠然,飘出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第一步,借力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