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淳远已许久不曾这般高兴过了。他坐在上首,目光始终不曾离开过公孙洵。
“洵儿,你尝尝这些菜合不合你的口味?这些都是你母亲最爱吃的。”一提到雲和郡主,穆淳远不禁红了眼眶。
公孙洵见此不由得心里一酸。他夹了一筷子离自己最近的祥龙双飞放在口中。这道菜的做法极其考究,单是用料就足足有二十余种。
“如何?”穆淳远满眼期待地问道。
“鸽肉与糯米完美的融合在一起,再辅以鲍汁和虫草花的味道,有一种味蕾瞬间被打开的感觉。”公孙洵微微一笑,轻轻放下银筷,坦诚地答道。
“不愧是母子啊。你母亲当年也是最爱这道菜。”
见穆淳远越说越动容,一旁的梁岼忙起身敬酒,言道:“义父,今天洵儿也回家了,是大好的日子,咱们爷三一起喝一杯。”
“对对对,大好的日子,喝一杯。”穆淳远敛了情绪也端起酒杯。公孙洵见此也立即起身,双手执盏,恭恭敬敬地饮了一杯。
梁岼与公孙洵这边刚刚坐下,一个约莫十来岁的小丫头蹦蹦跳跳地进入大殿。
那丫头穿了一件嫩粉色的夹袄,领口和袖口都是没有半点瑕疵的白狐毛,下身的百褶裙更是难得一见的上等绸缎。单这一身衣裳,便足见小丫头身份不凡。
那小丫头进入大殿后,径直跑到穆淳远身边,亲昵地唤了一声“祖父”。
穆淳远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柔和,他将小丫头拉到身边坐下,柔声问道:“跟祖父说说,这是又去哪疯了?这么晚才回来?”
小丫头仰头一笑,露出一对可爱的小虎牙,“孙女今日去后山采药了。祖父您都不知道孙女有多厉害,我今日发现了一株咕咕草。”
“嚯,我们语禾这么厉害呢?”穆淳远做了个夸张的表情,宠爱了刮了一下语禾的小鼻子。
小语禾嘻嘻一笑,亲昵地依偎在穆淳远身边。
“语禾,不许这么没有规矩。快来见过你阿洵哥哥。”梁岼冷着一张脸看向上首穆淳远身边的小丫头。
公孙洵见此便也大抵猜出了那小丫头的身份。穆淳远这辈子只有一女,便是雲和郡主,所以眼前这个唤穆淳远为祖父的小丫头想来就是梁岼之女了。
“你凶她做什么?”穆淳远瞪了梁岼一眼,“整日里就知道欺负我孙女,吹胡子瞪眼的,也不知是给谁看?”
见祖父为自己说话,小语禾得意地冲着梁岼做了个鬼脸。
“您就宠着她吧。等这丫头无法无天的时候,看您怎么办?”梁岼佯装气恼地哼了一声,便就乖乖坐在原位不再言语。
大获全胜的祖孙二人对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看你爹气的。是不是瞧着比祖父还老。”
小语禾捋着穆淳远有些花白的胡须,笑嘻嘻地说道:“父亲本就比祖父老,他每日都对语禾横眉冷对的,不老才怪!”说着,小语禾又挑衅般地对梁岼伸了伸舌头。
“好了好了,今日你表哥在,咱们给他留点面子。”
“不必了,反正在你们祖孙面前,我早就没有什么面子了。”
穆淳远好笑地看了看一脸吃瘪的梁岼,但却又似乎没有再理他的意思。穆淳远拍拍语禾的手,指着公孙洵说道:“那是你表哥,好孩子,去,给表哥见礼去。”
小语禾乖巧地走到公孙洵面前,微微屈膝,颔首道:“语禾见过阿洵哥哥。”
“快起来吧。”面前的小丫头虽看似被穆淳远宠坏了,可她一言一行之间却并不失半点礼数,可见平日里穆淳远与梁岼并不缺少对她的教导。只是这丫头生性跳脱,又有亲人宠爱,这才养成了这般无忧无虑的样子。
公孙洵本不打算惊动穆淳远和梁岼,更不曾料到还会有这么个小表妹,故而并未准备什么像样的见面礼。可初次见面,没有点表示也总归是不好的。
公孙洵想了想,将手中的碧玉手串取下,递到小语禾面前,轻声说道:“小语禾,这个手串表哥带了很久,据说可以驱邪避凶,今日便送给小语禾吧。”
小语禾的一双眼睛被那浑圆的碧玉手串所吸引,她刚伸手想去接,却又忽然好像想起什么来。语禾转身,问询的目光投向父亲梁岼。见父亲微微颔首,这才欢快地接了过来。“真好看!谢谢阿洵哥哥。还有,阿洵哥哥也好看。”
公孙洵还是第一次被女子这般毫无遮掩地赞誉容貌,虽然那丫头也不过只有十来岁的样子。看着如此天真的小语禾,公孙洵的脸上终于浮起几日来的第一个笑容。
“好了,语禾,来,到祖父这来。”
小语禾笑着对公孙洵摆摆手,而后便一蹦一跳地回到穆淳远身边。
“陛下嫁到!”语禾这边刚刚坐下,门外便传来通报声。
众人闻言忙起身离席,以穆淳远为首疾行至院中迎驾。
“不知陛下驾临,老臣有失远迎。”穆淳远一边说着一边俯身施礼。
穆天赐见此忙伸手去扶,“自己家中,皇叔何必多礼。朕也是听闻皇姐之子今日回到舛啓,故而才来看看。”穆天赐的目光越过穆淳远和梁岼,最终落在公孙洵身上。
“这就是皇姐的儿子吧。”穆天赐神色柔和地问道。
“回陛下,正是。阿洵,快来见过陛下。”穆淳远对公孙洵招了招手,后者便自人群中走出。公孙洵一掀衣摆,双膝跪地,行了大礼。“草民褚洵见过陛下。”
“快起来,快起来。”穆天赐伸手扶起公孙洵,口中还念念有词道:“朕可算得上是你的亲舅舅了,舅甥之间哪有这么多礼节。走,咱们进去聊。”
穆天赐说到“舅甥”二字时,一双眼睛还有意无意地瞟向梁岼,仿佛是在对他说:“朕才是亲舅舅,你不过就是个冒牌货。”
公孙洵心细如发,一眼便看出穆天赐对梁岼的敌意。可再看梁岼,那家伙却只是无奈地笑笑,好像面前的不是帝王,只是一个没长大的小孩子罢了。
穆天赐虽是舛啓陛下,可这位君王却与北齐的师沐寒、南陈的高霍大有不同。或许是因为师沐寒与高霍都是开国之君,而穆天赐是守国之君,故而其身上少了一些戾气,多了一些怀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