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承宇离开梁家庄后,马不停蹄一路向北。
大路两旁一片片的玉米地,玉米秆已经枯黄,看起来极其脆弱,好像稍微一碰就会折断一样。秋风一过,玉米秆左摇右摆,玉米地里发出一片“唰唰”的声响。偶尔能看到有农家在收割,然后装上大车运走。他多数时间是走在林间小道上,在绵延起伏的山里,穿梭而行。越往北走,林子的变化也越来越明显。刚开始还是满山遍野的秋色,渐渐地树上叶子越来越少了,地上的草也由绿色,变成了绿黄相间,到后来竟都是枯黄色了。天上的大雁,排成队形,义无反顾地朝南飞去,天气也一点点地变得凉了起来。
他一边赶路,一边回想着在梁家庄的经历和这几天发生的事,不禁感慨万千。他很喜欢梁子若,喜欢她那小女孩儿的样子和神态,善良直爽的性格。也正因为如此,鉴于自己的处境,他又不想连累了她,伤害了她,故他一直压抑着自己,没有向梁子若表白。但他的眼睛却是藏不住的,他相信梁子若早已从他的眼神中看到和感受到了。他知道梁子若也喜欢自己,否则也不会把她的秘密透露给自己。让他没想到的是,梁子若竟如此爱憎分明,容不得半点虚假和隐瞒,即使是无意的。
他又想起了在梁家庄的历历往事,一幕幕在脑海中闪过。先是上房顶帮她取纸鸢挨打、她上树掏鸟窝被困、同她一起打退山贼、护镖入京城、到后山山洞去玩儿,以及后来一同从虎口救出追捕他的杜捕头,等等。想着想着,不禁心中涌起一阵甜甜痒痒的感觉,也不知还能不能再见到她。想到这,不觉心中又开始惆怅起来。
他又想起了冯莫菲,不知她现在怎么样了。他又想起了被害的家人,宇文化及自是刽子手,是他带人抄家、抓人、杀人,此仇自然要报,可是究竟是谁告的密,直接导致皇上下诏灭门的,到现在还一点儿线索也没有,想起来不禁惆怅满腹。
这样走走想想,想想走走,因当时世道较混乱,晚上走在路上很不安全,所以他都是昼行夜宿。不知不觉中,七八天已经过去了。这一日傍晚时分,抬头看时,发现已经来到了晋阳城。
晋阳城是当时北方的重要城市,原本就比较繁华。近来,因各地起义、造 反渐多,又有不少避难的人躲到这里,使城里的人口增加了许多。这些初到晋阳的人,总要吃饭、睡觉、做工,这些反过来又增加了消费,促进了城市的繁荣,但同时也带来了管理和治安的问题。
张承宇不知还要走多久才能抵达白道城,因此路上花钱也是很节省的。他通常都是在路边的小店里要一碗面,有时候离开时再买两个饼、包子,或者馒头带在身上,当作午饭在路上吃。晚上住店也是找那些便宜的小客店,只求有个地方能好好地睡上一觉即可。
到了晋阳也不例外,他没有在大街两边的大客店里住宿,而是在后面的小胡同里找了一家小客店,这里客人较少,但离大街却不远。他让店小二把马牵去喂养了,自己先进了客店,要了一碗牛肉面,坐下来慢慢吃完,然后随店小二去楼上客房。店小二手里拿着一个小灯笼,进了门便把房间里的蜡烛都点燃了。
这房间在客店的背面,房间不大,进门右边靠墙和木窗放着一张茶几和两个凳子,左手靠墙放着一张桌子,上面有一盆花。斜对着门,就是一张挂着布帐的床,床前屋子的中央斜放着一只木制的浴缸,人坐在里面,面部正好对着门。张承宇看见浴缸,这才想起已经有好长时间没有洗澡了。
店小二对他道:“客官,此即为客官之房间,如有何吩咐,只需招呼一声,小的就在楼下伺候。”
张承宇道:“有劳店家提几桶热水过来,吾欲沐浴。”店小二答应着,便退了出去,顺手将门关上了。
张承宇从身上取下包裹扔到床上,将宝剑和匕首靠在床尾,然后在屋子里四处转了转,查看了一下房间。最后脱下靴子,躺在床上休息。他一路奔波,身心疲惫,躺着躺着竟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他刚刚迷糊过去,就被一阵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惊醒,他一下跳起来,来到门前一问,原来是那个伙计挑了两大桶热水上来。待伙计把水倒好离开后,张承宇把门关上,插好门插。然后脱下外袍等衣物,放在床头的枕头上,再慢慢地滑入浴缸中。他先把头发洗干净,再拿起搭在浴缸边上的小毛巾,沾湿了搓擦手臂和身体。长时间不洗澡,稍稍一搓就搓下来不少污垢。搓擦完毕,他感到好像全身一下子轻松了许多。他把头枕在浴缸头上,泡在水中,闭目养神。他觉得浑身暖洋洋的,很是舒服。
不知不觉中,他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他梦见自己在树林里走着,四周雾气茫茫,梁子若从林子另一头飘飘然向他走来,他高兴极了,兴奋地跑过去。他刚要开口,梁子若却一脸怒气,娥眉倒竖,秀眼圆睁,愤愤地道:“你自始都在欺我,吾亦再不信于你,再不理你了!”说完转身就走,张承宇急着要解释,可就是张不开嘴。他急了,拔腿追了上去,可梁子若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他停下来四处张望,忽然发现那只在后山追逐过他的老虎,突然窜出来向梁子若消失的方向追去。他大吃一惊,拼命地喊,可就是喊不出声音来。
突然地板上“砰”地一声响,把他惊醒了。他转头向右一看,只见地板上掉了一块银元宝!他猛回头再向左看时,却见一人正拿了他的衣袍向窗户逃去,那窗户已被打开了!
他刷地一下从浴缸中坐起,翻身跳出浴缸,赤身裸体地追了过去。那人身手敏捷,一纵身,一个鱼跃跳出窗外。张承宇伸手去抓,手触到了那人的靴子,可没有抓住。他刚想跃窗而出,这才意识到自己浑身一丝不挂。于是转身回到床边,打开扔在床上的那个包裹,抓出一件外袍,裹在身上,开门冲了出去。他在走廊,楼梯四处搜寻,不见人影。他向下面的街道望去,只见一个人影正向远处跑去,很快就消失在胡同中。
他不停地用右拳砸着左掌,愤恨不已;他心中又甚是焦急,不停地在门前转来转去,思考对策。衣物和口袋里的银子被盗,他并不是很在意,他最在意的是那把藏在内衣衣角的钥匙。那可是父亲留给他的唯一遗物,也是他认为,能够帮助他查清被陷害原因的一把钥匙,是无论如何不能丢的。他担心钥匙放在包裹里不安全,所以才将内衣穿在身上。没想到,贼人会在他洗澡时偷走了他的衣物。
显然,从他刚一进客店,就被人盯上了,而他自己却全然不知。这小偷竟敢在客店内行窃,这家店的主人不可能不知道,亦或是一伙的,亦未可知。想到这,他转身来到客栈前面,下楼梯,直奔柜台后面的店老板。
店老板正在算账,张承宇上前一把揪住他的前襟,店老板吓了一跳,刚要开口问,张承宇怒气冲冲地道:“此店内有贼,我衣物刚刚被窃。盗贼是谁? 他在何处?”
店老板听罢连赔不是,道:“客官息怒,小店内如何有贼? 定是那外贼流窜至此作案。”
张承宇大怒道:“老子不管其为内贼亦或外贼,衣物于你店内被窃, 汝须担责! 窃贼在何处?”说罢,抓过他的左手,用右手捏住其中指,稍稍运气用力,直捏得那指头“嘎嘎”作响。
店老板疼痛难忍,不住声地求饶道:“客官饶命!客官饶命!吾……讲,吾…讲。”张承宇随即停止用力,等他下文。
店老板道:“这晋阳城内确有一远近闻名之窃贼,此人轻功了得,专干偷鸡摸狗之勾当,人称‘飞檐大盗’姚小七。因其只犯些小偷小摸之罪,官府亦懒得管他。此事定为其所为。”
张承宇听罢,心中稍稍有所安定,接着又问道:“于何处可寻得此人?”
“此人嗜赌成性,客官只需于晋阳城西城中几处赌坊去寻,定能寻到。” 店老板连忙回道。
“此人生得何等模样?” 张承宇又问道。
店老板道:“其身长与客官相仿,面黑、极瘦,四十余岁年纪。”张承宇听他一说,确与先前房中所遇之人相似,虽未见那人面貌,他的身高确与自己相近,皮黑肉瘦,由此看来定是那姚小七了!
他放开店老板的手,回道:“得罪了。寻回所失物事,尚需多住几日。”
店老板抽回手来,陪笑道:“客官不必忧心。住店就包在老夫身上,客官只管去寻,需住几日即住几日。”
张承宇急忙上楼回到自己房间,穿好衣服和靴子,带上匕首和宝剑,下楼问清了西城几处赌坊的位置,就急急忙忙地出了客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