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儿子心悦赵小姐一事,恭亲王妃本意就不赞成,赵家家世实在贫薄,兼之又有人写信来上眼药,心里就更加否定。
然而何人来信,这个实情不可能对史嬷嬷道出,因此王妃只是淡然回应:“也不过有好心人提醒两句,我派人查过了,说的都是实情。嬷嬷,你替我多劝劝亮儿,终身大事非同儿戏,须慎之又慎。”
史嬷嬷便知王妃不愿意与赵家结亲,心里为亮哥儿担忧,却也只能答应王妃。
王妃见儿子依然熟睡,就叫紫雁传话厨房多准备世子爱吃的饭菜,又吩咐侍卫如果世子醒来就端给他吃,又请史嬷嬷早点回去歇息,这才回自己的住处。
在书案前静静想一炷香功夫,便执笔给好友安庆王妃写信。信上说:
“丹妹,见字如晤。近来烦心事颇多,先是采夏节一事,妹妹亦知之,姊不多言。然亮儿为此事有嗔怪之意,姊颇为心塞。亮儿又说心仪赵侍御史家姑娘,姊顾虑赵家门户清寒,赵小姐又生长于南方偏远小县,恐不堪王府家务。正犹豫间,又得国丈府玥姑娘来信,言赵小姐如何交友不慎,行为日渐偏颇。又有陈侍讲府语诺姑娘亦来信,言无意听到街上流言,说恭亲王府世子心仪赵府姑娘,可惜二人生肖相克,提醒我小心舆情......”
写好了,找人送到安庆王府去。
再说陆昭亮这边,在母妃离开不久,他就张开双眼,吩咐侍卫把前日管东门的门房悄悄叫来。
王府东门专管平时的迎来送往,一般的来信也是投递到这个门。
陆昭亮很快问清楚:前天早上先后有三封投给王妃的信。其中一封是东边外祖家的;一封没有落款,但送信的是国丈府里一个执事;第三封也没有落款,送信的人也面生,但他掏出陈侍讲府上的腰牌,因此三封信都送到王妃跟前去了。
门房的说法印证了陆昭亮和楚亭君的猜测,他气得一拳擂在桌子上,连忙写信告诉楚亭君。
而楚亭君收到陆昭亮来信,也是恼恨不已,定了定心神,才去芙蕖院看望母妃。
安庆王妃正对着一封信出神,见儿子来就笑了:“可是饿了?娘这就传晚膳。”
“不饿。”楚亭君坐下说,“儿子惦念母妃新得的茶亭白眉,先来讨两口饮。”
“哪里少了你的?”安庆王妃朗声笑,连忙吩咐丫鬟沏茶。
从镇西军回来之后,儿子变得爱回府,爱到芙蕖院与母妃说话了。
当然,王妃也照顾儿子的情绪,多次拒绝陈语诺小姐来访。
相互体谅使母子关系更为融洽。
楚亭君看一眼母妃手里的信,问:“可是珍姨来信?”
他说的“珍姨”正是恭亲王妃。当年两个王妃情谊融洽,认了义姐妹,双方有烦恼之事,必定先和对方通气的。
安庆王妃笑说:“看来什么都瞒不过你。你这是为亮哥儿打听来了?”
楚亭君不直接回答,只说:“儿子听说亮兄身体欠安,上午特地去看了。谁知竟是为了赵小姐食不甘味、寝不安眠,把珍姨吓得不轻。现今母妃对着来信发愁,儿子便猜测是珍姨写来的......”
“正是。”安庆王妃低叹一声,“他母子为此产生龃龉,我哪能安心?现如今亮哥儿病情如何?”
“也就饥厥症发作。这个病,说重不重,说轻也不算轻。我去看时,满头虚汗,瘦得脱了相,好不容易劝得吃了一碗粥。”
“唉,这事可不好办。你珍姨可不是容易转变心思的人。况且,这生肖相克非同小可。”
楚亭君淡然一笑:“从战场上浴血出来的人,哪里认可这些?大凡占卜算命之术,既有人为之,则有人破之。儿子听说,也有不少生肖相克的夫妻白首到老、子孙满堂的,比普通夫妻还平安喜乐。”
安庆王妃仍然担忧:“只是,你珍姨和亮哥儿就这样僵持着了......”
“暂时这样罢。缓冲一下也是好的。”楚亭君不以为意,噙了一口茗茶,赞叹说,“还是徽地的茶亭白眉正宗!”
又自觉失言,连忙看母妃神色。
听到“徽地”一词,安庆王妃果然眸色深沉。
只听儿子恳切地说:“母妃,京城非宜居之地,我们最终须要回安庆去。”
安庆王妃也深知这一点,只是在拖延回去的时间罢了。
波澜跌宕莫过于政局,上一仗官斗朱有跌倒,陈宝是与何之洲吃饱:两人都往军政塞人,接下来就该这二人相争了。
何氏族人百年韬光养晦,誓要卷土重来;而陈宝是难舍富贵,选择站元淯帝,双方终有一天会撕破脸……
见母妃抿唇沉吟,楚亭君继续劝说:“大表哥本系新朝元勋,功高彪炳,却被今上避忌如此。假若湖北沉沦,安庆焉能置身度外?乱局很快出现,我们宜早做打算。”
“好吧,听你的。”安庆王妃语气变得爽快,“这外边的大事你来做主,母妃此后再没有别的,只等着你成亲,早日抱孙子便是。”
见儿子张口想说什么,又立即补充:“可惜你说过三年内不考虑终身大事。”
楚亭君赶忙提醒:“母妃,儿子可预先说过,儿子的终身大事由自己做主。”
“哎,”安庆王妃语带不悦,“你这是借珍姨的家事敲打母妃不成?”
话虽这样说,还是将手中的信笺递过来。
楚亭君读信,越读脸色越冷。
只见信上写道:“胡姑娘来信在为姊意料之中,其以往便对亮儿有心,且皇后娘娘亦有意撮合,听到传言,焦急之中来信阻止,亦在情理。然陈姑娘来信则令人不解,其到京之后专心接近妹妹,志在亭儿也,兼之陈大人亦与亭儿相熟,若妹妹松口,此事易成,不知为何陈小姐竟绕圈子,写信于我......”
“啪!”楚亭君将信拍到桌面,眼里也有了厉色:“心胸狭窄,害人不浅!胡家姑娘的来信应该也是她所撺掇。”
“何以见得?”王妃不解地问。
“母妃,赵小姐藏于深闺,在京城所交往的,无非江三小姐。而胡家与江三小姐素无瓜葛,怎会关顾到她?将江三小姐视为眼中钉的,除了陈语诺还有谁?”
王妃轻声叹气。
果然,一涉及陈小姐,母子就会产生隙缝。
这时晚膳端上来,母子二人相对用膳,一时无话。
膳毕,楚亭君陪母妃饮了饭后茶,就匆匆告辞离去。
安庆王妃摇摇头:儿子大了, 不由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