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霍看着曾经最疼爱的儿子与自己拔剑相向，心中的悲凉无人可知。
“岐儿，你可知父皇为何不愿把皇位传给你？”
“为何？自然是为了那些狗屁不通的嫡庶有别，长幼有序的陈规旧律。既然父皇跳不出那些陈旧的规矩，便让儿臣来帮父皇一把吧。这天下，本就该是有能者居之，与高颂高奕之流相比，我的智计与手段哪一个不是更胜一筹？”高岐的眼神忽然变得凶狠，他逼近高霍，恶狠狠地说道：“可你宁愿扶那些废物上位，也不愿多看我一眼。就连高珌最终都被你当作宝贝一样保护着。我呢？我算什么？”高岐的脸扭曲着，似乎多年来高霍给他的不是宠爱而是忽视与不屑。
高霍缓缓呼出一口气，胸口处已是火烧火燎的疼，他知道自己已是轻弩之末，叱咤半生，最终却还是落得个无能为力的下场。
“岐儿，父皇不愿立你为太子不是因为嫡庶尊卑。在父皇的心中，最疼爱的始终是你啊。可你心思狠毒，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残害亲兄，滥杀无辜。这样的人是无法成为一个好皇帝的。前朝梁王不就是一个血淋淋的例子吗？你以为自己得到了天下，得到了权势，却不知闲散富贵一生才是父皇对你最后的宠爱。”
“我不稀罕！”高岐别过脸“呸”了一声，“什么残害亲兄，滥杀无辜，这事难道父皇做的还少吗？当年忠义侯祝你夺位，你却因为觊觎他的女人而痛下杀手。还有那些曾经和你一起打天下的旧部，如今再看，还有几人幸存？说我狠毒？难道不是因为父皇教得好吗？”
高霍无奈地摇摇头，叹息一声，开国之君与守国之帝又怎会一样？然而高霍知道，以高岐眼前的状态，他根本就听不进这些话。
看着眼前近乎疯癫的儿子，高霍忽然就不恨也不怨了，他甚至不由自主地扪心自问，高岐会有今日之举，又何尝不是他这个父亲的过错？
“父皇可还有什么话要说？”高岐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可高霍却在他的眼中看到了杀意。
“没有了。动手吧！”高霍缓缓闭上眼，这具残破不堪的身子早一步入土还是晚一些归天又有什么区别。
“既如此，那就由儿臣亲手送父皇归天！”高岐说着便举起长剑，可长剑尚未刺下，却闻殿外一个声音喊道：“且慢！”
熟悉的的声音让高岐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他转头看向身后之人。那人不是别人，正是高岐的母妃黎芊墨。
“不是让你们看好母妃吗？”高岐低吼一声，脸上浮起骇人的怒气。
跟在黎贵妃身后的将士们连忙解释道：“殿下，贵妃娘娘以命相逼，属下们实在是没有办法。还请殿下恕罪。”
高岐不可置信地看向黎贵妃，目光中带着些许失望，“母妃，为了您和慕雪的安危，儿臣可谓是殚精竭虑，想尽办法。可您为什么一定要来呢？儿臣知道，整个后宫，父皇最宠爱的便是母妃，可您也知道，他要置我于死地啊！难道在您心中儿子终究还是没有父皇重要吗？”
黎芊墨摇摇头，眼中满是悲伤，她一步一步朝高霍父子走去。
“母妃不要再往前了。”高岐大喊道，眼中的失望渐渐变为愤怒。
“岐儿，你误会了。母妃今日前来不是为了救他，而是要同他清算一笔旧账。”
“母妃你在说什么？儿臣听不懂！”
“你不必懂。”黎贵妃嘴角轻扯，可那笑容却满是疲惫。“岐儿，让众人都撤出去吧。有些话，我要单独同你父皇说。”
高岐略有些犹豫地看向黎贵妃，他实在不知黎贵妃心中到底在想些什么？还是说，多年恩爱，母妃仍是不忍父皇惨死，故而想要拖延时间，将其救出？
知子莫若母，黎贵妃见高岐满脸困惑，便已大抵猜出他心中所想，于是再次开口说道：“好孩子，相信母妃。这对你和慕雪都有好处！可有些恩怨，母妃必须要与他清算。更何况，今日我儿事成，明日本宫便是太后，可我若救他，”黎贵妃吭声一声，接着说道：“即便他念及往日情谊，想来我也只能落得个常伴青灯古佛的下场。这么好做的选择，母妃又怎会犯糊涂呢？”
尽管黎芊墨句句在理，可如今高岐距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他无法承担哪怕一点点意外。
见高岐面上仍有犹疑，黎贵妃忽然上前，趁其不备，一把多下高岐手中的长剑，只见那长剑在黎贵妃手中挽出一个漂亮的剑花，随即众人只听一声惨叫，再抬眼看时，却见高霍左脚已断，鲜血自伤口处喷射出来，流在龙椅之下，宛如金龙嗜血，甚是骇人。
高岐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惊呆了，他晃了晃头，似乎想要确定眼前这一幕的真实性。
“贱人！你们母子都是贱人！”高霍的脸因痛苦而扭曲着，可如今，他除了咒骂却再也做不了任何事情。
“母妃？你会武功？这、这是为什么？”高岐有些不忍地看了一眼高霍，他的确想要弑父夺位，可却从未想过这般羞辱自己的父皇。
“母妃只是让你放心，在场之人，没有谁比我更想他死。所以，你大可不必担心我会放了他。现在可以让众人退下了吗？”
在高岐的记忆中，母妃虽是父皇宠妃，可她从来不会恃宠而骄，无论是对待宫中其他妃嫔还是太监宫女，向来都是客客气气的。高岐无法想象，这样一个温润如水的女人竟然会有如此杀伐决断的一面。
黎贵妃眼中的杀意和不屑让在场之人都不禁胆寒。就连高岐亦如是。
“都退下。”高岐对身后将士微一摆手，众人便依令退到宣极殿外。
高岐最后一个出了宣极殿，嘱咐众将守好前后门后，便一人想宣极殿以东走去。
诺大的宣极殿中只剩下手执长剑的黎芊墨和瘫软在龙椅上的南陈皇子高霍。
“黎芊墨，为什么？”高霍用尽力气低吼着，方才还麻木的伤口已开始隐隐作痛。
“为什么？哼。”黎芊墨冷哼一声，“陛下一生残暴，怎么事情轮到自己头上反倒受不了了？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