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霜,这么晚,你怎么独自一个人来了?”榻上之人正是锦书,她拉着念霜坐下,“说起来,我俩是有好几个月没有见面了,我一个人在这里,常常连说体己话的人都找不到。”
念霜一言不发,只是微笑着。
“师父让我隐藏身份,不让我与你们在外面碰面,除了师兄偶尔来一次,没遇到什么熟人,真的是快把我闷死了。”
“我记得姐姐你是喜静的,居然也会有嫌闷的时候。以前你和岚姐姐都不怎么喜欢出门,话也少。我和知夏两个倒相似,都喜欢往外面跑,喜欢聊天,洛雨以前常常嫌我们聒噪。”
“所以师傅常常说,我们四个女孩,大的两个是一边教的,小的两个是另外一边教的。”锦书抚摸着念霜的鬓角,“说起来,真是不凑巧,要是你早到几个时辰到就好了。傍晚时分师兄才刚刚离开,你们有什么话在密室里说也方便。”
念霜摇摇头,“他本来就忙,还是不要让他分神的好。我已经给大哥传了信,希望计划可以提前。姐姐,我爹的事情,我也基本上只是听孟世伯说过一些。最近我听到一些江湖上关于我爹的传闻,也不知能否从中查到一些蛛丝马迹,详细的情形我写在这封信里了,我怕飞鸽传书会被有心人截信,不敢贸然尝试,就交给你。到时候由你转述给大哥或者洛雨吧。”
“好的,我知道了。”锦书收了信,“你在外面要小心,记得保护好自己,尤其是沈清韵,他是个老狐狸,你需多提防。而且,要隐藏好身份,莫被有心人钻了空子。”
“姐姐,你放心,我一直很小心的,更何况我不会在写怀庄待太久。毕竟,没有任何客人长住别人家的道理。”
“我这儿有好茶,你等一等,我再拿几样糕点你尝尝。”锦书起身出去,不一会儿端了一个托盘进来,她斟了两盏茶,递给念霜一盏,又端起一碟糕点“念霜,尝尝我这儿厨子做的牡丹饼。”
“还有一件事,我想姐姐你再好好调查一番。沈家沈老太爷的葬礼上,我见到一个人,长得实在是太像孟世伯提起过的当年的秦帆,此人的画像是孟世伯所画,我从小到大,看过无数次的,绝不会认错人。”
“你既然用的是‘像’,而非‘是’,那就说明你已经查过此人,并且证实了他并非秦帆了。”
“沈大哥是‘曲径通幽处’的少宗主,他要查什么人,绝对不会出错,更没有缘由哄骗我。那个人名为上官晚言,是世家出身,更有庞大的情报网,是神都不容小觑的存在之人。”
“那莫非这世上真有长相如此相似的两个人,念霜,这件事我会告诉师傅的,他老人家一定能查清楚。”
“姐姐,大哥最近还好吧。”
“当然好,师兄说,你新交了朋友,我看得出来,他很为你高兴,我也是如此。念霜,师兄、岚姐姐、你、洛雨、知夏,还有我,我们六个都是从小在山里长大的,除了彼此,很少接触同龄人,你能在江湖上遇到值得相交的朋友,真的很好。”
“‘写怀庄’的三公子展宁,人很有趣,我刚和他结拜,你要是见过他,肯定也会想交这个朋友。”
“我见过。”锦书“吃吃”地笑。
“你见过他?”
“他之前和朋友来过解语阁听我弹曲子,我和他也算是认识了。”
“沈大哥也是个好人,除了沈蓁之外,还有关墨筠关姑娘,如果你能和她接触,我相信你们会成为好朋友的,要是有机会,我一定会介绍你们认识的。”
“我怕机会渺茫,人家一个大家闺秀,怎么可能来乐坊,再说,我可听说这位关姑娘并不喜丝竹。”
“姐姐,可你呢?这‘解语阁’虽说是个幌子,可毕竟乐坊鱼龙混杂,你在这里……”念霜没有继续说下去,话锋一转,“我真不知道孟世伯是怎么想的。”
“霜儿,虽说‘江湖复杂、人心险恶’,但是也有好的一面,你对世事的了解多是出自‘禅絮道人’之口,并非你亲身经历,难免有失偏颇。我在‘解语阁’偶尔确实会遇到一些闹事之人,但对付一般人,我还是游刃有余。如果连这些小角色都招架不住,岂不是愧对师傅十余年的教诲?”
“我自然是相信你是对付得了的,只是每天对着不同的人强颜欢笑,想想都觉得令人窒息。如果是我的话,面对讨厌的人,我是绝对笑不出来的。”
“念霜,这世上形形色色的人,总有合不来的。但如果仅仅因为合不来就厌恶至极不去接触,那是万万不可的。”
念霜沉默了,锦书见状,安慰道,“凡事要往好的方面想,做人最重要的是开心,如果自己都不愿去做让自己开心的事,又如何奢求别人给你带来快乐?”
“我记住了,姐姐,等一切都结束了,咱们就继续回到山里,还像从前那样,就好了。”
“傻妹妹,‘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你虽是师兄的亲妹妹,可你也长大了,哪一天遇上心上人,嫁人了,自然就是另一家人了。岚姐和师兄青梅竹马,又有婚约,以后成亲了自然是会陪在师傅身边的。可我和洛雨、知夏三个就不一样了,我们都是师傅收养的弃婴,蒙师傅恩情学了本事。等办妥师傅交代的事情,再过几年,有了自己想做的事,都是要离开的。”
“那你以后想去哪儿?”
“这个,我也不知道,也许有一天,我有了自己想去的地方,或者遇上心仪之人,那时候,才知道吧。”
说罢,她陷入了沉默,思绪万千,却是忧愁居多,毕竟,他们的计划太庞大、牵连太深,赢的把握不大,最乐观的估计,也就五五分,明天,有多少个明天,能不能撑到那天。
念霜一向是不忌惮死亡的,只是家族之仇不能不报。她肩上的担子太重,而且这副担子不止压在她一个人身上。两位兄长和姐妹们,一个都不能有疏漏,稍有差池,满盘皆输。她绝不能对不起父母的在天之灵和世伯、大哥的谆谆教诲。
窗外,再次想起了打更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格外响亮,也将念霜游离的思绪拉了回来。“呀!都子时了。”锦书依依不舍地拉着念霜的手,“好妹妹,快回去吧,以你的身手和机智我是不担心你的安全的,只是万不可露出任何破绽,尤其是这个节骨眼。”念霜笑着拍拍她的手:“放心吧,姐姐,我应付得来,我还真想留在这里和你聊一晚体己话,可惜不允许,待我离开写怀庄,找个机会咱们再好好聚一回,告辞。”说罢离开密室,静悄悄地回到写怀庄,如此静谧的夜,竟是没听到一丁点声响。
锦书坐在桌边双手托腮,谁也不知道她此刻在想什么,约莫一盏茶的时间,她才吹灯歇息了,而念霜,很快便溜回房间,悄悄躺下。
乔念霜在床上辗转反侧,锦书说的话在她耳边反复响起,她从未想过有一天会离开大哥,离开家人。可她发现,一种无形的力量,把她越推越远,人长大了,烦恼越来越多,渐渐地,连体己话,都不知道能够向谁倾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