板桥渡
天近黄昏，白水泛着凌凌波光悄无声息地流淌着，西伯坐在岸边一棵柳树下，双脚浸在水中，一副悠然自得的神情……。
晌午时分，来送草料的领主藤歆告诉夏禹，主公防风氏有要紧事要见大君，只能和夏禹一人密谈，防风氏已经到了藤歆府邸，正等候夏禹的允准。夏禹原本就要在板桥渡歇息两日，只是觉着防风氏太过古板，直接来就是了。藤歆走时，遣快马去报信……。
也就是一刻前，防风氏独自一骑来到营地，直接进了大帐，藤荥率几名赤衣护卫守在帐前。典正只得去了桑父和龙武士的营地，西伯把自己的营帐让给了桑父一家，他去和皋陶合住，两人又话不投机，吃过晚饭西伯就来到河边……。
夏禹和防风氏也有两年多未曾谋面，两人落座后自然要说几句闲话。
防风氏自从离开羽山回到封地这还是首次来见夏禹，他是守关诸侯，未能前往轩辕殿参加加冕大礼，说到平丘铸九鼎，防风氏满脸歉意，“我就捐了两百多斤杂铜，青铜礼器、废剑长戟，还有黄铜釜鼎……”
夏禹笑道：“伯益大人早想到了。防风大人……”
防风氏低声道：“事涉典正先生……”
夏禹不动声色，“大人请讲。”
防风氏道：“三十多日前，丹朱的堂叔由仡慷率四名王寨侍卫陪同到了龙虎关……”
夏禹道：“可是叫葛叔？”
防风氏点了下头，他知道夏禹君臣到过逍遥谷，“葛叔带了三大箱书卷，说是丹朱送给典正先生的，臣细细查验过了，确是羊皮书卷和木简。这臣就糊涂了，只得让藤总管陪同葛叔前往洛水大营……”
夏禹道：“丹朱先生是说过要将羊皮书卷赠与典正先生……”
防风氏舒了口气，“那就是臣想多了，不过有件事得让君上知道，葛叔说，丹朱烧了逍遥谷……”
夏禹心中一沉，葛叔竟然会是仡慷陪同，丹朱是要背叛中土吗，他斜了防风氏一眼，“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防风氏闻言也是不快，他怎么会知道丹朱赠书典正的事，说了半天到是他多事，想了想道：“仡慷酒多，说蒙当让了寨主之位，要和丹朱练兵。”
夏禹瞪起眼道：“这才是大事，蒙当是谁？”
防风氏道：“臣也没见过……”
夏禹暗自叹息，看来典正是对的，丹朱终究要助有苗和中土为敌……。
防风氏道：“葛叔并不在流徙之列，他是自愿率家族武士去保护丹朱的。臣难做的是，丹朱即助夫差，却又赠书典正，大殿和司寇府也没有缉拿丹朱的文书，还望君上示下。”
夏禹站起身渡了两步，“丹朱的事容我在想想，会有敕命给你，防风大人……”
防风氏站起身……。
夏禹道：“我不会废除帝尧的那道敕命，夫差练兵的事你要多加留意，还有，以后丹朱的消息你用朱砂封了直接送给我。”
防风氏点了下头，“我就不见诸位大人了……”
西伯听的马蹄声回头看了一眼，夏禹渡到柳树下，望着天边暗红色的绚丽流云出神，西伯道：“防风大人鬼鬼崇崇是为何事？”
夏禹想了下，“他说丹朱烧了逍遥谷。”
西伯把屁股下的草垫拿出来放在边上的石凳上，“坐吧……”
夏禹刚走到石凳前，就听见远方传来隐隐约约的放歌声，西伯朝上游指了下，“那是船家有了收获了。”夏禹端详了片刻，果见淡淡的霞光中影影绰绰有一只小木船……。
西伯道：“上游是土塬，河道就窄了许多，水深及腰，苇子、茅草茂盛。老渡口还要远些，很久以前我去看过，还有人在摆渡。水深的地方有鱼、小虾，还有泥鳅，船家清早把竹笼沉在水中，傍晚在去查看，总会有些收获……”
夏禹在石凳上坐下，西伯望着远方的小木船忽然转脸看着夏禹，“君上，如果把小船比做中土，那船夫又该如何做比？”
“自然是比做君上。”背后是皋陶的声音。夏禹和西伯转过头，见典正也站着柳树下，西伯道：“典正，你说呢？”
典正犹豫了片刻，“还有大殿百官……”
“还不是一样……”西伯哼了一声，“都听好了，如果把小船比做中土，那船夫就是锦衣玉食、千年世袭的诸侯、贵胄们。”
皋陶也哼了声，“西伯大人，那君上和殿臣又在何处？”
西伯一语双关，“现在不就在水边坐着嘛。”
夏禹心里一动，知西伯有话要说，“皋陶大人，勿要多话。”
西伯缓缓道：“千百年来，统御中土、治理天下百姓的莫不是世袭的贵族，在封地内，公侯、领主就是高高在上的天王老子，田间耕夫、庶民就是他们的衣食来源。贵族、武士遵从礼制行事，耕夫、庶民则依乡规民约立命。乡民斗殴乃至杀人、奸淫，自有族长，长老处置，能惊动公侯、领主的事由少之又少……”西伯回头看了一眼皋陶，“司寇大人的‘法剑’永远也不会落在耕夫的头上。”
皋陶没有啃声，他少有的陷入了沉思……。
夏禹看了一眼隐入暮色中的远方，“我明白大人的意思了，风平浪静的时候，大殿和百官就是在水边看风景的，起风浪了，小船要翻了或是船夫落水了，才是我与各位大人……”
西伯起身向夏禹鞠了一躬，没意识到自个还站在水里……。
夏禹暗自思忖，终有一日，中土这艘大船的换个真正的船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