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三章 输少赢多在万通
七月二十七日向河渠应召来到加力万通集团公司,被安排住进原政府办公楼,同宗工、董工等工程师享受同等待遇。在生产线建设上专门指派一名叫张明建的人作助手。杨启贤、宋永高在小食堂招待了向河渠,宗工、董工自然在座。杨启贤说:“我们都是搞塑料的,化工,尤其是生物化工,都是十足的外行,一切全靠你了。缺什么东西,有什么问题需要解决”他一指旁边的居支书说,“你找他。具体怎么做,吩咐张明建。”向河渠说:“请老板放心,一切都会顺利的。”
说一切都会顺利的可不是夸口,向河渠的化工是从当初的大缸加木棒搅拌逐步过渡到反应釜的,闻昕宏那儿的土设备差不多都是由他设计制作的。这儿土的少,洋的多,有什么不顺利的?
在加力的十一个月是向河渠一生中过得最省心的日子:工作上基本不用他动手;生活上不用烧煮,中午三菜一汤,每天如同在过年;读书、写作,过的是天堂的日子。
这天堂的日子在工作上幸亏有了张明建。张明建是宋永高的妻兄,四十来岁年纪,电工、钳工、焊工样样在行,凡向河渠交代的事情没有做不了的,这就省了向河渠很多心。
两人也很谈得来,有时下班后就到向河渠的宿舍,问长问短的,有时邀请到他家聚聚,热情招待。在向河渠的记忆中,除了赵国民外,还没有一位助手能象张明建这么得心应手的。
向河渠有自知之明,作为技术服务,合同完成后他会离开这里,除非这里还想开发新产品,那又是新一轮的技术服务了。他不指望长留,谁会高薪收留对他们已没多少价值的年近花甲的老头呢?他希望张明建能成为这里生产技术主管,因而什么都倾心传授,毫不保留。至于张明建出于什么心理,我们不去猜测,总之两人之间相处非常融洽,配合默契,让向河渠非常开心。
当然也有不开心的地方,那就是进度慢。按向河渠的预计,土建、安装,有两个月的时间就可以了,可两个月过去了,连个冷库还没建好。他去找居支书,居支书说:“公司不急你急什么?在这儿拿一千二,还有比这儿工资更高的在等你?”
说的也是,一千二在临江算是高薪,馨兰是名符其实的工程师,在江南,在全国知名的发达地区也只拿一千二,而自己什么也没有,有什么呆不住的。“只是----”他想说进度太慢,居支书笑着说:“老板不会怪你进度慢的,放心吧。”
他很想找老板谈谈,要人手,要材料,可又想起老板说过有事找居支书的,现在去找他,倒好象对居支书不满似的,就跟张明建商量。
张明建告诉他,今年以来行情不好,产品压库严重。如果行情好,根本不想搞什么化工开发。正因为行情不好,才想找条新路走走,可临到真上时,资金又拉不直了,所以只能挤点儿是点儿的往这儿拨。三十万过去是小数目,现在成了挠头的事情。张明建说:“居支书说得没错,只要不少你的钱,急什么呢?”
工作本来就不紧张,加上进度慢就更轻松了。有时上班居支书转一转就走了,剩下向、张两人边干边聊。向河渠这时就变成张明建的助手,帮拿拿接接,递把扳手,送上一段短管阀门什么的,同时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
“你说倚靠领导也能成就自己的事业?”张明建边铺管道边问。向河渠从纸盒中取出一只元仁递给他后说:“是啊,我所写的‘盯紧上司,倚人而起’就是专说这个的。倚靠领导成就事业分两种情况,一种是辅佐领导成就大业的过程中,自己也立下了大功,成为领导依赖的少不了的助手、台柱子,象刘备的诸葛亮、齐桓公的管仲、周文王的姜子牙。”
张明建问:“韩信、张良、刘伯温、徐茂公算不算?”向河渠说:“也算也不算。”
张明建停下手中的活儿问:“什么意思?”
向河渠说:“他们是立下了大功,从这一点上说,算;但如果从大业角度上说还不算,因为他们还算不上离不开的台柱子。换句话说他们只是依靠的对象,而不是依赖对象,就好比你妹夫、宗工、董工都是老板依靠对象,老板依靠他们创业守业。如果离开了其中一位呢,也不至于事业无成。”张明建说:“我明白了。另一种呢?”
向河渠说:“我说的另一种啊,是倚靠领导培植自己的力量,到一定时候,或者直接推翻领导,取而代之;或者脱离领导自立门户。有位作家是这样作比喻的,他说‘大树阴下多落果,顺着流水变河川。和势力接近——只要懂得怎样利用——本身就是一种势力,......须藤正是参透了这一点,因此装得象是依赖着大树的一枝微弱的嫩芽,实际上却是在拼命地吸取着本干的营养,培养着自己的根蒂,为将来的终有一天做准备’”。
张明建说:“老叔台,你的记忆力真好,刚才所说的这一段很有趣,可以再来一遍吗?”向河渠笑着说:“这有什么不可以的。”于是将作家的话重复了一遍。
万通公司在经济不宽裕的情况下仍然发全了自己的工资,过年还预支了几百块,凑成整数。从七月二十七号起到离厂回家,满打满算才六个月,连技术服务费先付的三千元,就已一万一千了,这在自己参加工作以来还是第一次。他很是感激杨启贤、宋永高对自己的礼遇,并决心帮助他们创生化大业。
怎么助呢?为说得清楚,向河渠写了一份四张纸的建议书。一开头他就说:“生化行业是个前途无量的行业,以动物胰脏为原料生产经营系列化产品是个很好的项目。”他在“关于目标建议”说:“近期目标一年收回设备投资 ,中期目标是三年建成年产值超千万的分厂,远期目标就暂不说了。”他认为“一年收回设备投资是一只跳起来就能摘到的桃子”他用数据说明只要“项目主管周密筹划、精心组织、果断指挥和善于协调,这目标实现的难度并不大。”说到中期目标,他分三年六个半年设立六个小目标,层层深入地表明,只要这样做了,到第三年产值就能达到千万,效益百万以上。他说:“在这三年中还将进行系列化的生化制品小试,以便依据市场需求,开发适销对路的产品。我们的目标是将河南这一块建成象模象样的化工园地。”
他的第二点建议是“建立健全组织,明确职权责则。”他在建议中说:“生化这一块,给予分厂名义,分工一位领导任分厂厂长。分厂下设生产、供销两个职能部门分担上面所说的四个指标。财务由公司统管,分厂设一名兼职的核算员。
专家认为最高当权者应当选择一名可依赖的‘宰相’去统治百官、治理臣民,自己则只管制定目标、控制方向,将目标变为现实是宰相的事。这样才能旁观者清,也才能更有效地治理好你的王国。
被确定的分厂长要有职有权。所谓管理就是管辖和治理。管辖就是权力,治理则是方法。有方法没权力,方法起不了作用;有权力没方法,管理会一塌糊涂,所以管理者要有职有权。
他是化目标为现实的执行者,只对老板负责,保证完成任务;职能部门负责人对分厂厂长负责,保证完成下达的指标。权力逐级下放,实行目标管理制。
下级的任务是在职权范围内千方百计完成指标,至于用什么方法去完成,上级不干涉;上级在放手下级自主办事的同时监督下级的工作,并提供服务和指导,作下级的坚强后盾。”
他的第三点建议是组建骨干队伍。他在这一建议中推荐了他招聘过的几位干才,也推荐了葛工,说葛工是九一年上海化工学院的毕业生,有扎实的化工基础知识,长时间从事分析工作,是从事实验化验的好手。在建议中他赞扬张建明上班第一个到,晚上别人下了班他还不走,车、焊、钳工样样拿得起,放得下,转身快,批评人不留情面,适于担任生产管理骨干。
他的第四点建议是“建立一套切实可行的激励制度。”他在建议中说:“曾国藩说‘凡能办事者,无不好名利。不为名和利,来者干什么?’他主张‘录贤不吝财,赏功不逾时’他认为只有这样,人才既能随事业的进展得到目前的利益,又能对未来的长远利益充满企盼,才有奋进的劲头。”
他还引毛泽东的《论十大关系》说的话“你要母鸡多生蛋,又不给它米吃;又要马儿跑得好,又要马儿不吃草,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他说:“我们要化目标为现实,就需要调动所有有关人员的积极性,让大家在尽心尽力奉献的同时能随时得益,从而对步步向目标奋进而劲头十足。”他提出的做法是“目标分解定报酬”“细则考核定奖赔”“优上劣下定岗位”“主管利益看效益”。
向河渠在建议书的最后表明他可在五个方面尽他的心力,这就是:“传授技术、培训职工解决生产中的难题;”“主持小试、中试,设计生产线,开发新产品;”“草拟生产经营计划、发展规划、技术文件和管理制度;”“草拟定额、工作标准和考核细则”“协助招聘人员”“指导采购、销售”。他在建议书中说感谢老板对他的厚待,表示将极尽全力为老板的事业服务。
建议书呈给杨启贤,杨启贤看了以后说他谢谢向河渠的一片心意,说将与有关人研究后考虑采纳。
是不是向河渠的建议起了作用,不知道,但河南建分厂却成为事实,孔永高当上分厂长。五月一日河南这一块鞭炮齐鸣,庆贺新厂的诞生,同时胰酶生产线也开始启动。第一批产品顺利产出,经向河渠自己化验完全达标。至此张建明悬着的心放下了,他邀请向河渠去他家,同时也请妹妹妹夫一齐庆贺新项目的成功。
张明建的心放下了,向河渠更不用说得,他在《唯在万通最开心》一诗中说:
年近花甲五八春,唯在万通最开心。领导信任众心齐,饮食精美心意诚。
前期三千早到手,工资千二算高薪。尤其助手张明建,相处融洽胜国民。
读书写作环境美,填词写诗好心情。只有一点遗憾处,物料不齐拖工程。
人说工资不会少,对我有利急个甚?为人总该帮人想,以德报德才算人。
为报盛德尽全力,目下、日后动脑筋。配合明建促进度,四纸建议细细呈。
产品自检全达标,想建分厂鞭炮鸣。项目成功众举杯,前程似锦喜盈盈。
向河渠不仅是对项目的成功放了心,而是对助明主创千万产值的目标充满了信心。分厂的建立意味着老板重视了他的建议,那么接下来将胰酶推入正常生产轨道后,他就得着手联产胰岛素乃至胰蛋白酶等系列化产品的筹备了。对美好的未来他充满了憧憬。
从技术服务角度讲,向河渠在万通的任务应当说是完成了,至于助明主创千万产值的愿望得看人家的需要。人家需要的话,还得另外莶合同。需要不需要,且先搁下,将已莶的合同结了帐再说,于是他向孔永高提出了结帐要求,同时也说出了自己的愿望。
孔永高说:“结帐是对的,合同还没有结束呢,不是说还要上胰岛素的吗?我也希望能长期合作,因为化工我全然是个外行。还有这质量合格是你化验的,恐怕要经权威部门化验才能算数吧?”
向河渠说:“在闻昕宏那儿也是自己化验的,卖到人家不曾听到有异议。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随便取样随便送哪家化验都行,只是说到权威部门,也只有药检所了。”孔永高说:“我去问一下老板再说。”
第二天一上班,孔永高来取样。向河渠领他到车间让张明建从纸箱中随机取了几十克,用方便袋装了递给他。孔永高说:“你不跟我们一齐去?”向河渠说:“免了吧,同去说不定会以为我做了什么手脚,这样随便你们到哪家去化验,避避嫌。反正我很踏实。”
想不到的事情意外发生了:药检所化验需生产许可证。这一下将杨启贤和孔永高打蒙了,谁知生产胰酶还要什么许可证呢?假如不让生产,这二三十万投资不白扔了么?他们很焦急,来找向河渠。
向河渠说:“闻昕宏那儿的执照是我一手办理的,没要什么许可证。为生产净水剂三氯化铁,通城自来水公司也要许可证,是卫生防疫站出的,也是我办理的。现在生产胰酶也要许可证,我去了解一下情况再说。”杨启贤说:“那就拜托你了。”
向河渠来到药检所一问,原来国家有了新规定,生产药品、中间体、粗品都必须申领许可证。申领许可证的关键条件之一是主管的资质,即法人代表必须具备中高级技术职称,换句话说厂长必须是工程师以上的人员,而且必须是医药化工专业的。
如果只是生产厂长,那好办,从化工工程师中借一个职称来就行了,关键是法人代表,你总不能借个人来当法人代表吧?向河渠也没了主意。药检所的朋友说:“你傻呀,不能建个化工厂,将胰酯列入其中,执照不一样能申领?为什么非要建一个药品中间体呢?化验也不非要我们呀,通城化工研究所不一样能化验?还有农药厂、一药、二药厂,哪家不能化验?”
孔永高听了向河渠的汇报,同意利用现有设备在少增加、力争不增加投资的情况下建个化工厂的设想,让向河渠在这方面设计个方案。设计方案关键在有适销对路的项目,他手头可没有,于是向瞿祖强、邵红珍等朋友电话求援。瞿祖强六月十二日电话说有一个包销项目可以利用现有设备设施,但需增添一些设备,说十六号传真过来。
六月十六日向河渠要求结帐,他针对杨、孔二人提出的问题指出:胰酶技术服务只是一项技术服务,它不是帮助搞项目开发。帮助搞项目开发要作方方面面的考核,而考核技术服务是否完成的唯一标准是协议书。
胰酶生产线已建成,经生产证明生产线符合生产要求,应当给予第二期的服务费,还有未发放的五个月的工资也应发放。至于质量,可到有关厂去化验,不合格,连工资都不要。你们说我的化验不算数,可将第三批服务费暂搁,但第二期的服务费和工资要结。杨启贤只同意先给一千,过一段时间再说。
依据杨、孔露出的神态,向河渠作结束这期协议不再继续合作的打算,他收拾好衣物、书籍,只等传真一到便回家,谁知直等到晚也没等到。
居支书和张建明来聊天,说到结帐事,向河渠露出如果违约不结帐,有可能申请仲裁。居支书问向河渠可知道仲裁庭的主管是哪里人?向河渠回答不知。居支书说是加力人。说“你觉得仲裁庭会帮你?哪怕上法院也打不赢官司,杨老板可是临江知名人士。”
居支书走后,向河渠问张明建,要是上法庭,他能不能出庭作证?张明建爽快地说:“能。永高这一出来迟早会独立,并不怕杨启贤处理我。只是永高这一段你能不能不算在里头一起告?一起告,我对永高没法交代。”
向河渠说:“放心吧,我只告四月底前的,别说今后还可能帮助永高创办化工厂,即使他不要我了,不就是一个半月的工资吗?无所谓的。”张建明说:“永高不是个小气的人,只要搞化工他不会不要你的。就是搞不成化工,这一个半月的工资包在我身上。”向河渠笑道:“说什么呢,扯到八国里去用不着你包呀。他给我也要,不给就拉倒。”
事情还就让向河渠料着了,六月三十日孔永高在电话中说因环保局不批,化工项目他目下不准备搞,在他建分厂期间两个月的工资他会在资金缓和后汇出的,至于四月底前的事情请与杨启贤结,他与杨启贤在经济方面已经断了。
跟孔永高通话以后又给杨启贤打电话,杨启贤说目前没钱,过一段时间再说。向河渠知道不是没钱,而是不打算给。很想立即申请仲裁,但静下心来想想又觉得杨、孔对他不错,只是介于项目搞不上去,抱怨自己给他们惹了麻烦。平心而论,麻烦不是自己给他们惹下的,是国家政策的变动,是他们没有搞下去的决心。看来需要给他们去封信说清情况和理由,力争妥善解决。不到不得已,决不走法律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