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喋血荆州(5)
书名:断剑残梦 作者:交大才女 本章字数:7634字 发布时间:2024-03-06

五 喋血荆州

夕阳半落时,二人来到一座县城。严轸进了城,大叹一声:“总算赶在了他们前面。”也不寻客栈,直奔县衙。

室内,严轸向县令徐豪道:“徐县令可想飞黄腾达?”徐豪面对他的单刀直入,倒是很难回答,于是道:“敢问严兄,世上有谁不想飞黄腾达?”严轸紧接着道:“徐县令自度几时才能飞黄腾达?”徐豪面露愧色,黯然道:“我大哥徐扬在江陵做大将,我却在这里当县令,真是一个在天,一个在地。”严轸笑道:“将军有什么当头,要当就要当朝廷重臣。”徐豪一怔,随即反问道:“严兄可是已经当上什么大官,今日特来奚落小弟?”他听严轸左一个县令右一个县令,十分不舒服。严轸哈哈大笑,道“我虽还不是什么达官贵人,却也离封妻荫子不远了。”唤王婷进来,徐豪一见王婷,惊讶道:“这位……”严轸接道:“这位美眷是乌程侯殿下所赐,只要乌程侯即位,做兄弟的我便可飞黄腾达。”徐豪痴痴地望王婷掀帘而出,惨然一笑,道:“苟富贵,毋相忘。”严轸淡然一笑,道:“我的富贵,有一半还捏在贤弟手里。”徐豪今天第一次听他称自己“贤弟”,大有怀旧之感,问道:“严兄此言何意?”严轸道:“吾主孙休病入膏肓,不久于人世。丞相和左将军议立我家主公即位,陆抗书信告之于程晨,被太史斐发觉。我家主公素与那程晨不和,知他得息后必然会横加阻挠。陆抗陆凯与那姓程的厚交,在朝中颇具分量,一旦听了程晨的挑拨,必将说服诸臣改立他人,到时我的富贵岂非黄梁一梦?”徐豪连连点头。严轸继续道:“我家主公晚到一步,太史斐等又办事不利,书信已到了程晨处。”徐豪忙道:“当设法截住回信。”严轸称然,道:“现在黄镔和一人正在去建业的途中,估计不久将到贤弟县上。我赶在他们前头先到一步,为的就是要与贤弟商量如何截得书信,好一同为武程侯殿下立功。”他将“一同”二字说得极重。徐豪道:“他们如何肯轻易交出书信?”严轸手作斩势。徐豪顿时一惊,面露难色道:“他们和我大哥都亲如兄弟,和我交情也不错,焉能杀害?”严轸霍地站起,重重地道:“贤弟是不想要我‘苟富贵’喽?”看了他一眼“贤弟是不想飞黄腾达喽?”见他脸色有变,近逼道:“他们在江陵做将军,却让你在这里做县令,还谈什么交情。再说又不是让你杀自己亲兄弟,怕什么!”徐豪犹豫道:“我武功才能都不如他们,做这县令是应该的。”严轸大步走到门口,道:“你就做一辈子县令吧!”忽地一手伸出,鹰爪掀帘,从门外抓进一人,仍在徐豪面前。徐豪“咦”一声道:“是你?”那人战战兢兢道:“二哥,我……”徐豪脸一拉,厉声道:“你在外面偷听?”徐望吓得半死,哪敢隐瞒,坦白道:“我听你们谈论什么杀人的事,想借机逮住二哥你一个把柄,将来向你要钱使也好容易些。”徐豪大怒,一脚将他踢开,喝道:“念在兄弟情分上饶你不死,滚!”徐望连滚带跌向门口跑去,严轸鹰爪待出,却见帘后俏影闪动,纤纤玉手中寒光夺目,笑然收手。徐望刚到门口,“啊”一声残叫,倒在血泊之中。一人掀帘入室,手中握一匕首,鲜血淋漓,正是王婷。徐豪面如土色,严轸趁势道:“亲弟弟都杀得,亲哥哥就杀不得?”徐豪惶惶道:“不……我……不是我杀的。”严轸道:“人非你所杀,却是因你而死!”王婷走近,匕首在徐豪眼前直转悠,一句“杀人偿命”说得轻柔,却重重地压在了徐豪的心口,直教他气难长出。严轸接道:“除非高高在上,数人之下,万人之上!”

一片寂静。

“好,我徐豪誓死效忠乌程侯!”徐豪吼道。

黄镔和全坤并骑入城,寻一客栈投宿,正与店主说话。两名衙役入店,目光即刻定在黄镔腰间的一对钢鞭上,见他与全坤二人正要上楼,连忙抢上前拦住。店主陪笑道:“哟,是二位爷。”黄镔抱拳道:“二位差爷有何指教?”全坤心道:“莫非我二人在途中惹了祸?”思来想去实在想不出曾闯下什么乱子。他没闯祸,自然不能凭空想出。二公差笑脸相迎,那店主倒是头一回看到,想二人必是县太爷的什么熟人。黄镔和全坤听二人说是徐豪有请,想如此最好不过,随二公差前往。

四人到了县衙,徐豪已等在府门口,满脸堆笑。三人见面甚是亲热,徐豪引二人入内。室内,一桌盛宴早已备好;靠墙处,一女子青纱罩面,手抚瑶琴,琴声幽雅,阵阵飘香。黄镔向徐豪客气道:“徐县令诚意相邀,一桌酒菜足矣,黄镔我对音律一窍不通,岂非辜负了徐县令的一片美意。”全坤不会说话,跟着道是。

三人坐下,徐豪把盏道:“早闻二位要打此过,特摆酒相迎,叙旧日之义。来,大家一起干了!”躲在屏风后的严轸一听心想糟糕,徐豪第一句就露了马脚。抚琴女琴声略显呆滞,但很快就恢复了原先的幽雅和从容。黄镔想:“此事除了我和全坤,只有程将军他们知道。他身在千里之外,何谈‘早闻’二字。”顿时警觉起来,见全坤碗至唇边,暗中伸脚在他脚背上重重一踩。全坤吃痛,“哎哟”一声,碗掉落在地。黄镔酒碗遮面,斜眼看去,见酒洒处并无异样,疑心方减,想那徐豪小时侯就善于奉承,“早闻”二字可能是他故作夸张,好显示自己的殷勤。徐豪见全坤翻酒在地,又听出琴声变调,忙道:“敝县地小物乏,酒菜无味,歌妓平平,想必这酒不对二位胃口。”全坤道:“不不,刚才黄大哥踩了我的脚,我才将酒打翻,实在抱歉。”躬身拾起地上的碗。黄镔心里暗怪他不会说话,脸上故作惊讶,道:“谁踩你脚了。”见他起身后脸上一片茫然,尚未明白自己意思,只好再道:“是你翻了酒碗,砸了自己脚,怪我做甚。”全坤更加茫然,喃喃道:“是我砸了自己脚?好像是吧。”徐豪见二人神色不对,暗想是不是自己什么地方露了破绽,表面上还是装着若无其事,见黄镔一碗酒下肚,便再替二人倒上,二度把盏道:“来,刚才不算,干!”三人同饮。

酒过数巡,徐豪问及徐扬,黄镔只说徐扬安好,于襄阳比剑之事只字不提。徐豪看了全坤一眼,见他酒量不济,五六碗下肚已是醉意朦胧,心下甚喜,想只须拼得与黄镔同醉,再由严轸擒他自不费吹灰之力,于是连连向他敬酒。不料黄镔大碗大碗地还兀自能喝,徐豪已感到有些头晕,至于全坤,早就扒在桌上呼呼睡去。徐豪想这样下去不行,便以明日还有不少公务要处理为由,表示不能再喝,唤那歌妓过来陪饮。黄镔推脱不过,勉强再喝了两碗,坚决不喝第三碗。

严轸屏风后看得清楚,想与其等全坤醒来,不如先下手对付他一人,于是背手迈出,一对鹰抓“喀喀”作响。黄镔见突然多出一人,认出是严轸,不由吃了一惊,见他面带杀气,顿时紧张起来,却还强作镇定,装醉问徐豪这人是谁。徐豪并不清楚自己加上严轸能否摆平一个黄镔,于是来个不宣而战,抽出事先藏在袖中的短剑,自桌底向他刺去。严轸也不知对方实力如何,见徐豪突施冷箭,鹰抓也跟着掠向黄镔面孔。黄镔早有准备,见一个招式阴险,一个架势凶猛,后跃一步避开锋芒,脚尖向前一挑,将凳子踢向严轸,一对钢鞭同时打向徐豪。徐豪短剑接钢鞭,臂感酸麻,忽觉腹部受痛,已然中了他一戳。假如换作刘菱的双股剑,徐豪哪还有命在。严轸一爪打落凳子,另一爪向黄镔腰间探去。黄镔鞭戳徐豪,迅疾回撤,正好被他左抓住右手钢鞭,举另一鞭打向他的手背。严轸并不松手,另一只鹰抓接住他左手钢鞭。二人四手叉交,你拽我拉,斗起力来。如此徐豪便有机可乘,不想他刚才中鞭退步撞着桌缘,已惊醒了全坤。全坤再糊涂也不至于敌我不分,见到此情此景已明白了八九分,酒也醒了大半,抽刀截住徐豪。全坤算不上什么好手,徐豪比他更饭桶,三招两式,短剑落地,两招三式,又被削掉两根手指,靠倒在墙边,吓得蜷缩在旁边的歌妓一声尖叫。全坤见他已无力再斗,撇下去助黄镔。

那边,黄镔只感到钢鞭要脱手,见全坤赶来,干脆舍了双鞭,抓住严轸两臂不放。严轸听得身后动静,拼命挣脱不得,飞起一脚踢向对方小腹。黄镔亦起脚,任他连踢数腿都一一封住,两手兀自紧抓不放,只等全坤赶上一刀结果对方。

严轸只觉性命难保,绝望下腿法散乱,却听身后“扑通”一声,像有人倒地。黄镔闻声抬头,只见全坤趴倒在地,脊背上插着一把短剑,已然不活。他刚才专心挡严轸的踢腿,并未察觉是谁掷的剑,但也猜出八成是那徐豪,因为那把短剑就是他的。严轸瞧出他脸上有变,知道身后已无危险,精神大振,才想起还抓着钢鞭,于是两爪一松,弃了双鞭,爪心上翻,反抓对方手腕。黄镔知他鹰爪厉害,忙撒手后跃,即便如此,两只袖子还是被扯去大半,惊慌之下欲夺门而逃,却见二十余名公差已经堵在门口。

室内徐豪指着黄镔大喝一声:“来呀,此人谋刺本官,给我拿下!”众差役得令欲上,黄镔道声“且慢”,喝问二人:“徐豪,严轸,你们今日为何对我们痛下杀手?请念在昔日情分上,让黄某死得明白!”徐豪一怔,愧意惧意涌上心头,顿了片刻,突然喝道:“来呀,给我拿了!”黄镔立马察觉众差异并不知情,当即从怀中掏出一道手令,高举道:“我乃江陵大都督程晨将军麾下,军务在身路过此地。此乃将军手谕,令各郡各县不得阻挠。现徐豪勾结匪人,”手指严轸“擅杀朝廷命官,众差听令,给我将二人拿下!”当时东吴为阻曹魏南侵,将长江一线划段联防,江陵督并非只管一座江陵城,荆州南部都归其管辖。江陵城只不过是这一段的核心,与荆州北部的曹魏重镇襄阳恰好针锋相对。徐豪为官多年,何等精明,丝毫不显弱,硬说黄镔手中的手令是假的。众差役正当犹豫,忽见黄镔手一松,手令展开,纵不识字,单看手令上的大章印便知不假,加之对徐豪平时纵容徐望胡作非为多有不满,纷纷拥上,争着去拿二人。

严轸做梦也没想到事情会有如此突变,六指插穿桌面,呼呼挥舞,一连打伤七八人。黄镔趁乱拾起双鞭,奔向严轸,鞭落处,一张桌子裂成两半。严轸将残桌一一打出,趁空跃到那歌妓身边,一把将她拉在身前,鹰爪掐住她咽喉,喝住众人。那歌妓吓得花容失色,哭将起来,却因咽喉被掐,放不出大声。诸公差不管对方人质在手,在他们眼里歌妓的命一文不值,四面八方将三人围住,却忌惮严轸,没一个再敢先上。黄镔在程晨手下为将多年,侠气不少,便是区区一歌妓的性命也看得极重,见严轸的手慢慢紧收,那歌妓的哭声越来越轻,心下不忍,令诸差役放他们走。

徐豪先出,严轸挟持歌妓到了门口,见黄镔跟来,将那歌妓往她怀里推去。黄镔下意识地抱住,那歌妓趁势往他怀里一靠,放声大哭起来。黄镔怜心顿生,待要出言安慰,突感腹中剧痛,猛地将她往外一推,低头一看,只见一柄匕首已插入了自己体内,鲜血流淌不止,大叫一声,挥鞭向她当头击去,却被严轸鹰爪接住,另一条钢鞭无论如何是举不起来了。严轸爪扼其喉,猛地一收,黄镔口溢鲜血,顿时气绝,终不知昔日友人今日为何突然对自己痛下毒手。

剩下的十多个差役见到此情此景,个个胆战心惊,身后三面环墙,前面又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汉,打也打不过,逃也没的逃,拥立在一处,不知如何是好。

“严兄,下一步该怎么办?”徐豪颤声道。

“一个不剩。”

那些差役心口一紧,知道大祸临头,还是没一个敢动。那歌妓,显然就是王婷,拔出刺在黄镔腹部的匕首,滴着血,以轻柔而没有半分杀气的步伐走到一个差役面前。那差役脸上肌肉不住地抽蓄,忽然“呃”一声倒了下去,王婷的匕首上又多了一种血。如此接二连三,先后倒了八个,剩下的九个终于再也沉受不住恐惧的压抑,举刀挥棍,如山洪暴发一般。一人抡棍向王婷拦腰打来,王婷轻轻跃起,躲过这一棍,不曾落下,匕首竖划,那人脸上便添了一道血沟,直愣愣地倒了下去。她刚落下,一刀又至,挥左手架开,匕首直入,“噗嗤”一声,又杀得一人,却被边上一人一棍扫在胸口,跌倒在地。棍子待要当头落下,却被一手接住,“喀嚓”一声折为两段,但听“啊”一声残叫,那人面部印上两道血印,倒了下去。严轸就站在她与那人的中间。

远处,徐豪空着手和一差役在斗。那差役手握单刀,没命地向他砍去,口中骂骂咧咧道:“你这昏官狗官,我今天就是性命不要也要用你的血来祭奠死去的弟兄!”徐豪手无寸铁,只有躲闪的份,几次想去夺对方兵刃,都没得手。他左手两根断指的伤口处血还未彻底凝结,右手手指又被削掉三根。严轸摇摇头,待要上前,忽见一道冷光身后赶过,那差役的太阳穴处,一柄匕首俨然其上,手法与杀全坤时如出一辙。严轸顿时想起室内险情,心下暗道:“原来刚才是她救了我。”

三人合谋杀了黄镔和全坤,惊魂未定,歇得片刻,严轸自全坤身上搜出一封信,差开一看,正是程晨写给陆抗的,不由喜上眉梢,想:“主公果然慧眼。嘿嘿,若不是在去江陵的路上瞅见黄镔,我又怎能立下如此大功。黄兄,要怪就怪你命不好,姓程的不派别人送信,偏偏派你。”

王婷拔了匕首,牵过马匹,见严轸欲扶她上,眼睛顿时一亮,喜光毕露,嘴上却道:“不,还是让小女子伺候大爷先上。”严轸双手往她腰间一托,王婷便坐到了马背上,自坐到她身后,牵住缰绳,正好将她抱住,待要驰去,却听后面徐豪喊道:“喂,我怎么办?”调转马头,向他道:“你就远走高飞吧。”徐豪闻言失色:“你……你要抛下我!”严轸叹声道:“不是做兄弟的忘恩负义,你十根指头断了一半,又没什么本事。我家主公从来不养无能之辈,你到他那里迟早性命不保,不如自谋出路。”徐豪勃然大怒,血淋淋的手指着严轸骂道:“好你个严轸,说什么一同飞黄腾达,原来都是谎言!”严轸立即予以否认,道:“我本来是怀着这个心愿而来,原想你这么多年也该有些长进,却不想还是这般无能,做兄弟的也帮不了你。”徐豪气急败坏,道:“好,好,反正我现在是一无所有了,干脆与你同归于尽!”严轸本以为他要上来拼命,盘算自己武功远高于他,只须点他穴道即可,却见他并非朝自己奔来,而是向着门外跑去。

“杀人啦,杀……”一柄匕首插在徐豪的脊背上,终止了他包括叫唤在内的一切生命活动。

“谁让你杀他!”严轸一把将王婷推下马,但随即又跳下马将她扶起,“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又将她抱上马,跑去拔了匕首,还在她手里。

二人一骑奔了一整夜,途经三镇都不敢停留,早点亦是马上完工,一直到东方发白,估计已无危险,才寻一客栈投宿。掌柜见大白天的就有人来投宿,暗暗生奇,见是一男一女,顿时想到了歪处。严轸欲要两间客房,王婷在他耳边悄悄道:“只一间就够了。”严轸不理,还是要了两间。掌柜这才收起刚才的念头,只想一清早就做了两间房的生意,该不会是今天财星高照。此时二人已是疲惫到了极点,各自下榻,即刻便入梦境。

王婷一觉醒来,已是夕阳悬空。她推门而出,见楼下那掌柜正在记帐,一边摇头一边叹气:“什么财星高照,晦气,晦气。早上来了两个,到现在连鬼都不来一个。”不置一理,去敲严轸房门。严轸还在呼呼大睡,被敲门声吵醒,好不气恼,大骂道:“死店家,又来瞎热情!”那店家一整天没什么生意,无事可干,来打扰了好几次,这回他已忍无可忍,拳头紧攥,准备饱揍他一顿,一开门,见是王婷站在外面,怔道:“是你?”拳头已然高悬,却不落下。王婷早就听见了他的叫骂,故作惊态,道:“你要打我?”严轸连忙将手放到身后,故作疑态,道:“打你,我几时要打你?”她道:“你永远都不打我么?”上前一步。严轸道:“不……不会。”后退一步。她趁势入内,随手将门带上。

王婷入屋不寻别处坐,单在严轸床头坐下,一手撑在床沿,一手捋发,倚靠在墙头。严轸不去看她,远远地坐下,过得许久不见她动静,偷眼望去,见她依旧这般姿势,却是媚眼朦胧地看着自己,心里不由一荡,咳嗽一声道:“你累的话就回房睡去吧,待到明天再走不迟。”王婷“呃哼”一笑,道:“我不累,而且还很精神。”严轸见她话带挑逗,起身道:“既然不累,我去结了帐,这就赶路。”王婷道:“不忙,咱们早歇晚行,这样下去岂不成了夜猫子。”严轸道:“我已经被主公叫作猫了,是不是夜猫子也没什么关系。”王婷立即接道:“哪个猫儿不吃腥?”妩媚无限。严轸心中又是一荡,正要去开门。王婷抚着膝盖道:“严大爷,我腿坏了,走不动。”严轸道:“我去请大夫。”开门待出。王婷道:“不用,过了今晚就会好的。”严轸道:“那你回自己房间歇息去吧,”王婷道:“我不是已经说了我腿不太好么,今晚就睡你这里了,不介意吧。”严轸想了想,道:“不介意。”王婷心中一喜,却见他已到了门外,掩上房门,径自离去,哼地一声,在床边捶了一拳。

严轸出屋,惊魂未定,但觉腹中饥饿,便去楼下要了些酒菜,自斟自饮,忽然想起王婷还未吃饭,便又要了些食物,热腾腾的,包裹好了,带上楼去。他在门口站了很久才推门而入,搬过一张椅子放在床边,将饭食放在椅子上。王婷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饭食,问道:“怎么就一双筷子?”严轸一愣,随即明白道:“我刚吃过。”王婷跟着道:“但没有吃饱。”他吃了一半上来,倒是真的不饱,便道:“我再去吃一点。”王婷立即道:“这里我一个人吃不掉的,你也吃一点吧。”伸手拽住他的袖子。严轸不知不觉间已坐到了她的身边,见只一双筷子,便道:“我再去拿……”却见她夹了一块肉已送到自己唇边,竟不由自主地张开嘴吞了下去。王婷嫣然一笑,又喂了他两口,自己方才吃一口。如此,严轸吃得两三口,王婷便吃上一口。

严轸吃得多,王婷吃得少。但严轸嫌饭菜太多,虽然他还只是半饱;王婷却觉得饭菜太少,虽然她已经饱了。

饭吃完了,严轸要走了。王婷有本事赖着不走,却没有本事留住严轸。

严轸要到哪里去呢?自然不能露宿街头。

其实再简单不过,王婷占了他的房间,他便占不得王婷的房间?

严轸朝楼下走去,走得很慢,当然不是去露宿街头,而是去吃完他未吃完的菜,喝完未喝完的酒。

当他举筷将一块肉塞进嘴巴的时候,一下子有一种索然无味的感觉,并不只是因为菜已经冷了,更是因为一双筷子在手的时候,桌畔却只有他一个人。他索性扔了筷子,单喝酒。酒不会变冷,因为酒来就是冷的,所以他越喝越冷,所以他不喝了。这时他才发现,被他扔在桌上的那双筷子是由两根筷子组成的!

一双筷子和两根筷子的区别就在于它们之间的距离。现在两根筷子离得有些远。

严轸将筷子并拢放好,上楼时的步子比下楼时要快,但没有勇气走向自己的那间客房,而是向王婷的客房走去。王婷的房间没有王婷,所以严轸较为轻松地推门而入。他从没想过要露宿街头,况且两间客房都是他出的钱。

在那个除了一清早就一直走霉运的掌柜的眼里发生着这样一件事:王婷从王婷的房间出来,进了严轸的房间,接着严轸下楼买了饭菜,又回到严轸的房间。过了一阵,严轸从严轸的房间出来,下楼吃严轸的剩饭剩菜,然后上楼,进了王婷的房间。

他们换了房间,掌柜看得清清楚楚。在平时他根本不会理会这些,只是今天对他来讲实在是无聊的一天。没有生意,他就无聊。帐本他核对了好几边,于是开始无聊地推测二人换房的理由,并且这样认为:这位男客官嫌自己的房间没那位女客官的好,所以替她买了晚饭,说服她与他对调房间。接着又叹了口气,寻思:“这位女客官也太好说话了,我什么时候能与这样的人做生意真是前世修来的福分。”

严轸在王婷的房间里没完没了地度来度去,时间伴随着他的脚步一点一点地在流逝。流逝的结果是夜幕降临,除了星光射到的床头,整个屋子都黑了。他还在度步,但终有累的时候。他累了,自然懒得去点灯,坐到床头看星光。其实坐也不见得省力,他闻到一股香气,坐了没多久便又感到累了,带着醉意,躺倒在床上,但没有睡着。他不愿意睡着,躺在床上,让幽香自鼻孔透入,沁入心脾。这时的他才舒服地感到全身的经络都松弛了,朦朦胧胧合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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