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狼胡乱思索着,冷不防,被自己这个突然间冒出的奇怪念头给下了一跳。
无论如何,眼前这个女人定然不是这个样子的。
她一定不会对自己下手……
“啊!”突然,女人抱着老狼的双脚,猛然间发出一声惊呼。
不同于那种被惊吓后的尖叫,这声呼喊中明显能听出欣喜的味道。
老狼已然有些僵硬地躺在椅子上,他勉强动了动脖子,顺着女人的目光,又盯住了自己的双脚。
脚掌心上,流血依旧。
只是,看着流得似乎已然有些缓慢的鲜血,那颜色分明已经逐渐变红。
像是人血的颜色了。
女人一见老狼脚掌心流出的血变成了红色,又是一声惊叹,不由自主地抬起头盯住了老狼的眼睛。
刹那间,老狼低着头看着脚掌的目光跟女人热烈的眼神撞到了一起。
老狼明显看到女人一脸的欢欣。
那张多少已经显露出些岁月痕迹的脸上,刹那间,又跳跃起了一种少女般的光彩。
若非一直抱着老狼的脚,女人怕是要像只蝴蝶一样翩翩起舞了。
欢欣过后,女人似是有些不放心地又盯住了老狼的脸。
看着老狼脖子一动,眼珠又转动了几下,女人长舒一口气,眉毛一扬,眼角早变得湿润起来。
因为她发现老狼还活着。
那双深邃的眼睛中,依旧散发出一种淡然中带着些忧郁的光。
再等待片刻,老狼脚底下流出的血液完全变成了鲜红的颜色。
女人目不转睛盯着流血的双脚,一只微微颤抖的手中,不知什么时候,早抓住了几根长长的布条。
眼看鲜血变成正常颜色,女人不敢怠慢,三下五除二,不及老狼反应过来,却早将脚底的伤口给包扎好了。
女人果真麻利得不同寻常。
不过,等忙完了这一切,女人也是早就累出了一头的汗珠。
她本来收拾得光洁水滑的发髻不知怎地,也散开了纷纷扬扬披落下来,看上去,显得颇为凌乱。
一缕长长的头发掉落下来,恰好落在了额头上面,给淋漓的汗珠给软塌塌沾成一滩。
老狼看着,突然之间,感到一阵莫名的亲切。
他当然早就明白过来,女人是通过在脚掌心放血的办法给他解毒。
早年在江湖间,老狼也听说过类似的法子。
却没想到,一个人们茶余饭后间口口相传也不知道有无效用的解毒验方,居然有一天就用在了自己的身上。
老狼胡乱寻思着,突然感到一阵从未有过的疲惫。
那是种极度虚弱后的疲倦。
他很想就这样顺势躺下来。
因为过于虚弱疲软的身体,已然让老狼有些坐立不稳了。
毕竟,一张酒店里寻常的白木椅子,其实是不大合适一个身材高大的成年男子躺着睡觉的。
“吱……”突然,听见桌椅在沙土地上被拽动的声音,老狼勉强转过头,才发现女人包扎好了他的双脚,又去搬动桌子了。
一个边地小镇上不起眼的小酒店里的桌椅,当然是笨拙的。
厚实拙朴的白木桌子,虽然耐用,但毕竟分量不轻。
一个中年女人,看着也不会什么武功,以她的力气,要搬动这么一张桌子,无疑,是要费些气力的。
果不其然,女人瞅准了一张桌子,试着搬了几下,终于没搬起来,没奈何,只有抓住桌子一只脚,撅着屁股就要往过来硬拉。
女人显然已经使出了浑身的力气。
那张小脸早瞥得通红,鼻尖上也沁出了汗珠。
一眼望过去,就像是一只正在生蛋的老母鸡。
却说女人,费半天劲,终于将两张桌子整整齐齐拼在了一起。
看着硬实平展的桌面,女人寻思片刻,又钻进后厨,不多时,找出几捆干草,拆散了铺在桌面上铺得均匀,又打开一个包袱,从里面翻出间还算干净的女人衣裙,展开来铺在了上面。
好家伙,巧手一翻,愣是把个生硬冰寒的桌子给弄成了个柔软温暖的床铺。
老狼很是感激地看了女人一眼,扶住椅子的扶手,想着把自己的身体撑起来。
谁曾想,老狼居然虚弱到了这个程度。
只见他咬着牙,屏住呼吸,使劲撑了几把,不仅没把自己撑起,相反,却早累成了一滩稀泥,耷拉在椅子上面。
女人见状,偷偷叹了一口气,再摇摇头,走到老狼身边,看着老狼早没了血色的脸,又叹了口气,显得颇为无奈。
老狼见状,同样觉得十足的无奈。
突然,看老狼躺着无法起身,女人一咬牙,一只细细的胳膊早从老狼的脖子底下穿了过来,另一条胳膊也抱住了老狼的腿弯,看模样,她是想把老狼给抱到桌子上去。
老狼心中一惊,当然觉得这样有些不太合适。
但他已经没有力气再做出些别的反应了。
他只觉得浑身发软。
几乎都软成了根面条。
软之又软之外,从脚掌心上,那种方才已经感受过的麻木的感觉又涌将上来,眨眼间,整个身子也跟着变僵了。
两眼空空望着酒店破旧的屋顶,眼前又不知什么时候飘起了一团迷雾。
那淡淡的迷雾又逐次变浓,渐渐地,就凝结成了一团乌云。
“嗯!”女人双唇紧闭,喉咙里一声低吼,两条胳膊猛地收紧,腰身一挺,就想着一鼓作气把老狼抱起来。
无奈,女人的力气实在太小了。
只见她用尽了浑身的力气,脸蛋挣得几乎要溅出血来。
可老狼依旧瘫在椅子上,沉重非常的身体,仿佛屁股底下早生出了根。
“呀!”老狼眼中的乌云变得越来越厚。
隐隐听到女人咬着牙一身尖叫,自己的身子仿佛一轻,居然一下子飘了起来。
这一瓢当然是一瞬间的事。
飘不到三尺远近,身子下面一软,老狼明白,他已经躺在了那张女人亲手打理出的柔软“床铺”上面。
躺下去的瞬间,老狼心头一颤,眼前的迷雾似乎变淡了些许。
他使劲斜了斜脑袋,看了女人一眼。
却看见女人气喘吁吁,一只手扶着腰,半蹲半站立在桌旁,显得疲惫至极。
也不知道是什么力量所驱?
一个身材纤细力气羸弱的女人,硬是将老狼这么一条大汉给抱了上去。
当然,也不是所有女人都生得这般孱弱。
不说江湖上那些同样身怀绝技武功高强的女中豪杰,就是当年在小山村中亲眼所见的一些山乡大妈大婶之流,她们中,同样不乏气力过人的人。
小山也似的柴火,一口气抗在肩头,翻山越岭,如履平地。
夏日间秋日间收粮打场的时候,也见过那些女人背着二百斤轻重的麻袋,龇牙咧嘴一脸欢笑地爬上高高的谷仓。
但眼前这个女人显然并不是个干过粗活重活的粗壮女人。
看那细细的手指、纤细的腰身,怕是从来都没有搬过稍重一些的物品。
她应该也不会武功。
那为何今日,一个从未扛过重物搬过麻袋的苗条女人,居然将老狼这样一条大汉给抱上了酒桌搭成的床铺?
这是否,就是传闻中,那种神秘异常的母性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