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只有两门生意,一个与死有关,一个与生有关。你既然不怕死,那就好好活。”
一个冷冷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令泰平不免心中一动,感觉非常熟悉。
他循着声音,向石殿二十丈以外的角落看去。黑影之中坐着一个人。此人衣衫褴褛,头发乱蓬蓬的,脸上尘垢斑驳,好像爬着一些甲虫。他低着头,胡子灰白如同井绳,两只手黑黑的,油脂麻花,手里拿了一个白面馒头。
冷元!
泰平没想到,冷月的父亲居然跑到天子峰,还躲到了强盗窝里。他不应该在壁上峰吗?八大堂做出什么决定了?未等泰平想清楚,一个汉子推了一把,他便与墨白走进石殿。
大殿里的空间很大,东西长,南北宽,上部是天然形成的穹顶,倒挂着数量不少的钟乳石。有一条路直通大殿高台,路上铺着兽皮垫子,两旁边则是数十个铺着整张兽皮的石桌,配了几百个石凳。大殿四周墙壁上有不少油灯,但并未点亮,只有高台附近的油灯闪着光。高台上有十几把圈椅,正坐着三个紧盯着墨白和泰平的人。
坐在左首边的是一个体健如牛的汉子,头发编成了许多小辫子垂下来,脑门上系着一根红色的发带。汉子身上穿着熊皮坎肩,粗壮的臂膀裸露着,腰间系着牛筋皮带,下身则是麻布短裤。他的鼻子很大,嘴巴突起,一只耳朵上戴着耳环,在油灯光下闪着亮光,细长的眼睛眯缝着墨白,露出令人胆寒的光。
右首是一个穿着蓝青布裤褂的中年人,大约在四十岁上下。他皮肤白净,蓄着长须,额头宽阔,相貌平淡无奇,好像王侯府中普通的学士,但是显然在匪帮中地位颇高。如果不是身处苍岭,泰平会误认对方是柏氐,尤其是他眉宇间有一股锐气,更加神似柏氐。
坐在正中间的,则是一位身材适中的中年人,两只大眼睛炯炯有神,额头向前突起,眉心间有一颗黑色的痣,就像一竖着的眼睛。他穿着一袭干净利落的黑色长衫,映衬着略微发红的脸膛,左边嘴角不时地轻轻抽搐,隐约可以看见左脸微微发紫的疤痕。
“听黑炭说你们来头不小,胆敢深夜上山横穿苍岭,还大言不惭地说如果报上名号,就能得到山寨的礼遇?”系着红色发带的汉子憨声憨气地问道。
“早听闻苍岭落草的好汉无数,不过今日所见,却令在下十分失望。”泰平不客气地回应。
“这位兄弟不必逞强,你倒是说说,为什么见到我们失望呢?”青衫人问道。
“苍岭强盗出没人尽皆知,我们两人敢深夜入山,若非大事怎么会以身犯险?你们不以礼相待,怎么不令人失望。”
“呵呵呵,小兄弟胆识过人,和我等脾气相投,反倒是我们失了礼数。给这两位客人看座,再端上两杯热茶来。”
“为了赶路,我们现在已经腹中饥饿,我看青衫兄还是弄些吃的来,待我们填饱了肚子才有力气和你说话。”泰平满不在乎地说道。
“这小子倒不把自己当外人了?荣学士不要上了这两个家伙的当,我看他们就是上山骗吃骗喝的细作。”
“我看他们举止坦荡,倒不像是官家派来的细作。退一步讲,即便他们有所图谋,又能翻出什么天去?来人,给他们端些吃的来。”青衫人说道。
“嘿嘿,还是这位仁兄通事理。”泰平笑道。
不一会儿,有人端来仍有余温的馍,还有两段切好的腊肠,泰平与墨白接过来,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有酒吗?”泰平问道。
“呵呵,行啊!来人,上一坛酒。”青衫人喊道。
一个汉子捧着酒坛,来到泰平面前。泰平也不用碗,掀掉坛封,一手端着酒坛,大口地喝起来。
顷刻之间,泰平将一坛酒喝个一滴不剩,前襟都没有湿。石殿中人全都张大了嘴巴,莫不吓了一跳。
“好酒量,好汉子!”系红发带的汉子吼道,脸上露出了笑容。
“你们说有涉及苍岭的要事求见,现在可以说说了吗?”坐在正中央的人开了口。
“待我打两个饱嗝。”泰平拍拍肚皮,调整内息,将酒力化解,身体感觉格外舒畅。
“可以了吗?”
“好了。你想问什么?”泰平说道。
“你想说什么?”中间那人也不怒,微笑着看泰平。
“呵呵,你倒是一个有趣的山大王。苍岭位于西北区,有敕胡与苍陵两个王国,一直处于敌对状态。”
“嗯。”
“苍陵没有根深蒂固的旧贵族,却有许多出身于银夏的氏家渗入,并逐渐掌握了王国权力核心。这些人不把苍陵作为宗国,只希望保留家族的荣宠,世世代代成为苍陵土著人的主宰。”泰平说道。
“嗯!”黑衫人与青衫人脸上微变。
“一些苍陵本土有识之人意图革新,与敕胡争夺丰饶的草原,争夺西北区控制区,可是却被心怀叵测的贵族算计,难以施展拳脚,和敕胡作战中常常落于下风。”
“请小兄弟继续说。”黑衫人说道。
“两位头领正是在与敕胡作战时,受到苍陵贵族排挤,以至于兵败,不甘心受辱的你们,不得已到山中落草。”
“当山大王逍遥自在,挺好的。”黑衫人回道。
“可是你们一直心怀苍陵,梦想着有朝一日能够返还函陵,光耀门楣,只可惜苦于没有合适的机会。”
“依你之言,我们为什么要选择苍岭落草呢?”黑衫人问道。
“元世纪前,苍岭以西生活着以马神为信仰的部落,大大小小有近百个。后来,中土民族西进,导致多数马族部落迁徙,到天域高原定居。还有一些部落进行抗争,被打散后,退入苍岭自保。恰巧,两位就是退入苍岭的部落族人后裔。”
“你对苍岭许多情况倒是很熟悉,的确让人意想不到。”黑衫人说道。
“那你们来到天子峰到底有何大事呢?”青衫人问道。
“请你们走出苍岭与天下明主共治,成就自己心中的一番伟业。”
“你进来以后侃侃而谈,我们还不知道你尊姓大名呢?你口中所说的明主又是何许人呢?”
“在下泰平,是太乙山白峰上的求索者。至于我说的明主,便是身旁的苍陵公子莫柏。”泰平转过头,朝墨白眨了眨眼睛。
“你是北靖公子泰平?他是大督单梁极力推崇的公子柏?”青衫人站了起来,上下打量泰平与墨白。
“单梁大督谬赞。我正是苍陵王莫棣的第七子莫柏。”墨白说道。
“你有何凭证说自己就是柏公子?”
“这是我代表苍陵出使乾国做质子时的文碟,还有乾国侯同意我返回苍陵的公文。”墨白边说,边从布袋里取出公文。
“谁知道你们这不是伪造的公文呢?”黑脸汉子粗声说道。
“那我该如何证明,众位头领才不会怀疑呢?”
“如果你真是柏公子,应该知道单梁大督与我们曾有密议,可以凭一件信物成为这里的座上贵人。”
“你们所指是不是这个?”
说话之间,墨白从怀里取出锦袋,从中拿出一枚小铜飞马半符,放在了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