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没想过自己可以和他重新见面。
他已经从一个印象里的少年长成了大人模样。
而我,却不再是从前那个会追着他粘着他喊他臭屁的小女孩。
我们像无数个从青春时期就认识的小情侣一样经历了自认为的美好时光,见证了彼此的青春年华,然后随着丰富的阅历和生活阅历而没有功夫理会已有尘埃落下的过去和人。
他见到我的时候,我觉得身上有一种淡淡的暖流拂过全身,流过心田,很舒服,如同年少时望着他被微风吹起的鬓发,阳光洒下时透过他的那双琥珀色眼眸。
我知道,我的语言像极了那些电视剧桥段里老套的青春剧情节。但,我的青春里,他是抹不去的。至于我是不是仍然让他留下印象,我无从得知。
“慌慌,好久不见。”
他的声音有些变了,但仍然清澈明朗。
“嗯,好久不见。”
我突然胆怯,不敢说出他的名字,甚至不知道是要连名带姓,还是那个曾经的我喊了无数遍的那个称呼。
我像是牙牙学语的孩童,在心里反复排练着他的名字。
“宋以实。”
“怎么了?”他笑了,抬头看我。
我们随便找了家咖啡厅,坐了很久。
他看了几次表,却也没有打断我说话。但是其实我也觉得聊得差不多了,便也准备离开。
他起身,礼貌地想送我回家。
我说,我有人接了。
看不出他任何脸色变化。
我拿上包就推开门离开。
我用最快的脚步甩开他,走着走着又慢下了脚步。试图回头看一眼,可是我没有勇气。
我们都是过去的人,过季的人。
我捏了捏衣领,觉得风有些大了。
几个月前,我接到死亡判决书,医生告知我,我患上了子宫内膜样腺癌。
我的身体熬不下去了。即使是专家给我了手术,我仍然被再次告知,无力回天。
我不记得我到底是吃了什么,喝了什么,还是睡得太少?让我和这个疾病有了关联,但他就是找上了我。今年的我可能才28,如果算虚岁,那我29,多活一年,努力活到30岁,挺好。
见到了不曾意料的人,在心里默念过很多次的人。挺好。
你可能觉得我有点伤春悲秋,但是他曾经是我想牵手一生的人。现代人都不相信爱情,包括我也是。但是那时候的我,把他看得很重要。他却不辞而别。在我无法承受痛苦和压力时,他无声无息地出国了。
所有人在替我打抱不平,但我还是有些小期待,期待某天的他出现在我的学校门口,宿舍门口,食堂座位前。告诉我他回来了。
这一天,我等了7年。
只是,现在的我可能看起来会有些憔悴,我们偶遇的时间也不太合适。正好这几天化疗结束,有些没有精力打理自己。
我平时一个人生活,住在一个没有电梯的小区里,每天爬楼,锻炼身体还算不错。只是最近越发没有力气走路上楼,要缓很久很久。
到了家,我才想起来家里的衣服还没收,赶忙阳台收衣服。但偏偏,我看了眼楼下。我立马团起衣服蹲下。
宋以实,他怎么跟我到这?还是他有认识的人在这?
我扶着栏杆偷偷张望了几眼,确定他离开成一个小点才直起身子。我无意识地扬起嘴角。
可能心里有些不该有的想法还是能让人感觉开心的,那就开心着吧。
入秋的季节,短袖全都被我收起来,唯独发现一件男士白T恤不见了。我一想,可能是被风吹掉了,就不再东找西找。
那件男士T恤是我在地摊上无意发现的,简单的印花设计,上面是一个白色的小人背影。
像是和谁道别,有些落寞,不再回头。
我时常拿出来当睡衣穿,尺码很大,空空荡荡地穿着非常舒服。突然找不到了,说不出的一种难过。
但是转念一想,下个夏天穿它的几率可能不太大了。
之后几天,我都窝在附近的书店里看书,听靠窗边的小孩和我诉苦作业繁重不堪。
“那你好好努力,争取当上教育局长,改善一下学生生活。”我支着脑袋笑着看眼前的小男孩。
小男孩眼睛圆圆大大,澄澈明亮,小嘴却像机关枪一刻不停。
“阿姨,你说得真轻巧!”
“阿姨,你是干什么的?你为什么不上班呢?”
“我们班同学都说教育局长是老头子才当的。有志青年不干。”
“小屁孩,叫我阿姨!我是姐姐!”我假装愠怒,举起拳头佯装揍他。
“姐姐我厉害,所以不用工作呢。”
他张开自己少了几颗乳牙的嘴嘎吱地笑起来。
突然觉得他更可爱了。
我试图温柔地摸了一下他的脑袋,圆圆的也很可爱。
“姐姐,有人找你!”我沉浸在圆圆脑袋里突然被打断。
我转头一看窗外,蹭的一下站起来。
宋以实,我用口型无声地念出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