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轻烟(一)
书名:水升天 作者:墨久言 本章字数:6174字 发布时间:2024-03-05

      “小日本儿投降了!小日本儿投降了!……”

       头顶正阳如火,街上全无风色。邵宽手提柴刀,神采奋兴,大声呼喊着,从横街飞快跑来,又向中街飞跑而去。

       四磕巴皱着眉头,站在李宝山家门前,瞥了眼邵宽的背影,抻了抻衣襟,抹了把头上的汗,对挑着一挑水、晃晃荡荡走过来的傻盼子问道:“盼……盼子,你知……知道邵……邵家老……老二喊……喊啥呢?”

       傻盼子抬眼低头,上下看看,两眼空洞洞地望着前方,嘴里又像在小声叨念着什么,全不理会四磕巴,晃晃荡荡走了过去。

       见傻糊子背着粪箕子,沉着脸走了过来,四磕巴眉眼一舒,呵呵笑道:“我……我说糊……糊子,小……小日本子都投……投降了,你……你咋还……还阴……阴着脸?可……可是死……死在这儿的老……老安子的鬼魂附……附上了你……你的身?”

       傻糊子用手中的粪叉子一指四磕巴,大声道:“你有蛾子了咋着?想让我给你钩出来!”

       枝叶静静,燠热无风。李风清颤颤着右手,两眼瞅天,右脚在地上画着圈儿,一走一颤,从邵宽跑去的方向,慢慢挪蹭着走来,一边走一边含糊不清地说着:“……投降……投降……”当一步步挪蹭到李宝山家门前,忽地一低头,便摇晃着停下脚步,拧着脖子,两眼斜斜地盯住四磕巴的脸,流下涎水的嘴里仍是在说:“……投降……投降……”

       四磕巴后退一步,紧声道:“你……你瞅……瞅我干啥?我……我脸上又没……没花。”

       傻糊子冷哼一声,大声道:“他不瞅你瞅谁?我要是他,天天把屎拉你媳妇被窝儿里!”说罢,忙一转身,一瘸一颠,拐进一旁的刘家胡同,不知了去向。

       天气湿闷,秋如暑夏。见李风清仍是紧盯着自己,四磕巴左顾右看,忽地灵机一闪,抬手猛地往东一指,大声道:“你……你看我有……有啥……啥看头,你……你往前……前看,你……你看看那……那是谁?”

       李风清嘴里含糊不清地道:“……那是谁……”说着脖子一梗,眼神向东一闪,颤颤着右手向前一指,竟口齿极清楚地喊出:“是她!”说罢,眼珠不停转动,身子接连猛颤,右腿忽地一伸,竟伸得笔直,颀长的身子随之往后一倒,便仰面倒地,不再动弹。

       街上瞬时一静,唯余天光刺眼,依旧明耀老街。

       四磕巴一惊之下,忙对迎面走来的兰花大声喊道:“我……我说大……大妹子,这……这回你……你可看……瞧见了,这……这回可……可是他……他自个儿摔……摔的!”

       正阳高悬,阳光普照,能耀出青石街上絮动的微尘。青石斑驳,古拙如玉,岁月深痕,默默沉淀着百年的尘烟……

 


      “一门三进士,同榜九文员。”十个醒目的大字,镌刻在姜氏家庙大门两侧。大门上方正中,悬挂着已显斑驳的匾额,上书四字:“玉树家生”。

       晨光早明,旭日已升,姜氏家庙门前空地上站满了姜氏族人。姜子岚立于众人之前,腰身挺直,面向家庙,整整衣冠,神色庄重,高声说道:“流长有源,树高有本。今具薄奠,恭祭祖灵。不腆微仪,虔诚我心。始祖其鉴,伏维尚飨!”说罢,当先跪下,向家庙恭恭敬敬磕了四个头。身后族人也都跟着跪下,纷纷向家庙磕头。

       众人站起身来,改由族中辈分最长者上前,立于前排接受晚辈跪拜之礼。待最长者受拜完毕退下,再由次长者上前接替。辈分排序,长去次接,多有垂髫始龀孩童居前傲立,须发斑白老者跪倒参拜的场景。一番族中礼拜下来,已是用去半日时光。

 


       秦沽姜氏一门,乃四世祖岿然公由青芦迁至秦沽。当年一世祖大始公定居青芦,耕读传家,孝友继世,颇具田园雅望。大始公晚年,一名云游相士为其看相,言道:“老先生家门八代单传。”大始公听罢,脸色大变。那相士又道:“然老先生将田中出产与佃农二八分成而有德,故而天命有变,单传八代改为单传六代。六代以后,老先生之家,不光人丁兴旺,且人才辈出,将有‘一门三进士,同榜九文员’之佳景出世。”

       姜家单传至第六代,六世祖生有四子,秦沽姜氏自此分为四门。清乾隆、道光、咸丰三朝,二门出了三名进士。在嘉庆年间,一次省府院试,秦沽姜氏一族,一同考中了九名秀才。一时文华之族,彬彬济济,果然应了那相士之言。

       四世祖迁居秦沽时,姜家已家资丰饶,富甲一方,计有四十八个村庄的数千顷良田,另有多副盐滩、多条海船及多个商铺等产业。四世祖为人倔强,刚直不阿,颇有不凡的硬气。三十岁血气方刚之年,自然不服直隶盐道对滩户的欺压。一场官司下来,虽说扳倒了那位正四品的盐官,却也使出天价的银子。不只花光数代所有积蓄,家中产业,一番变卖下来,也仅剩下二十个村庄的田地。

       到了七世四门分家时,本应余下的二十个庄子每门分得五个。可大门那位世祖却说:“给我十个庄子,余下十个,你们仨人分去。”大门世祖这样做,是他有十个孙子,欲为每个孙子都留下一个庄子的田地。余下十个庄子,另三门分时,三门世祖对四门世祖说:“给二哥四个,咱哥俩儿一人仨。这般家事谦和,一时在顺天府传为佳话。”

       四世祖岿然公好白马,外出时总爱骑上一匹神骏的白马,当时人称“白马姜”。可自有了这个名号后,在方圆几十里内,便不允许旁姓之人骑白马,由此也引出一些纷争。可以想象,以四世祖的性情,不惜天价银子,都能与朝廷命官死磕,何况其他乡野之人?纷争结果,不言自明,可想而知。四世祖如此性情,朋友自然很多,可仇家更不会少。因此死后并未葬入祖坟,而是趁着夜色,悄悄葬在了秘处,以免泉下遭仇家的惊扰。

       四世祖到底葬未葬入祖坟?随着时间的推移,姜家后人中,便有多人产生质疑。不过,这个问题,在上世纪六十年代后期那场轰轰烈烈、浩浩荡荡的革命运动中得到了澄清。

       当革命小将游斗了姜氏一门中的地富反坏右这等人世败类后,为进一步扩大战果,自然不会放过那座盘踞秦沽大地二百多年、排号第一的封建地主的地下老巢。于是一众革命小将披挂上阵,纷纷拿起洋镐、镢锨等铲除封建残余的有力武器,抖擞革命精神,奋起革命臂膀,一举刨开了四世祖的那座大坟,却见坟内只有一口棺木。

       一轮红日之下,小将们再接再厉,鼓足神威,又将这口深埋地底二百多年,仍完好无损的棺木奋力劈开,见里面只有一个面目如生、披金带银、满身绫罗绸缎的小老太太。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向恶鬼让半分!小将们信念坚定,意志顽强,怒不可遏,奋起余威,又将这个早应腐朽而仍旧面目如生又一身封建装束的万恶地主婆扔出了棺木,使之大白于光天化日之下,接受革命群众的无情批判。并在革命的巨大浪潮中,将其批臭批烂,批得体无完肤。果不其然,在一声声震天动地、山呼海啸般的革命口号声中,这个封建地主婆一身罪恶的封建装束,顿时灰飞烟灭。封建地主阶级的可憎面目,也渐渐变得黑朽,不得不现出原形。就在一众小将欢呼雀跃取得重大胜利之时,其中一员小将,余勇未尽,斗志未减,手起一锨,竟是精准地铲掉了这个封建地主婆的一根脚趾。

       小将们大获全胜、撤出战场后,姜氏后人中一些出身极好的人,乍着胆子,将这位四世祖奶奶找了个不碍眼的地方悄悄埋了。那些出身不好及出身一般的姜氏后人,皆藏头畏尾,避之唯恐不及。至于他们心里在想些什么?是否暗自骂娘,便不得而知了。至于坟中那些陪葬之物,更是不知所踪。

 


       秦天禄一袭青色长衫,鼻梁上戴着一副金丝眼镜,手提公文包,眉目疏朗,神色怡然,迈着轻快的步子,走进了家门。

       方琳连忙上前,接过秦天禄手中公文包,又帮其脱去长衫,转身忙着倒了杯茶水,这才眉眼带笑地问道:“县上咋说的?给你升了啥官儿?”

       秦天禄在桌旁坐下,喝下一口茶水,笑道:“好事啊,这回上班儿离家可近了。”

       方琳不由一怔,忙道:“你不在县上了?回秦沽能干啥?”

       秦天禄一笑道:“秦沽镇成立镇党部,派我做书记长。”

       窗外新枝叶裁,又是一片春光。方琳一脸愤愤,愤然道:“有他们这样的吗?你身在险地八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他们从大后方安安稳稳地过来接管,将你这名深入敌穴、潜伏八年的功臣打入冷宫,且职位安排一拖就是半年!”

       秦天禄点燃一支烟,轻声笑道:“镇党部书记长,这可是一方大员!再者,丑妻近地家中宝。走出家门没走几步就到办公之所,免去多少鞍马劳顿之苦,多少雪雨风霜之患,这该是何等怡心惬意之事!”

       方琳睁大眼睛,大声道:“你说啥?我是丑妻?”

       秦天禄笑道:“此处丑妻二字,不过是‘近地’的字头罢了,便如诗句‘有杕之杜,其叶湑湑’中的‘有’字,并无实义,更无实指。”

       方琳神色忽黯,轻声道:“我虽不是丑妻,却始终没能给你生下一男半女。每每想起,我心里就很愧疚。”

       秦天禄淡淡一笑,温声道:“这也没啥,更不用多想。我哥哥四个儿子,你喜欢哪个,过继了便是。”

       春光上窗,一窗明媚。方琳轻声道:“我真的好喜欢孩子!”说着眉眼轻舒,望向窗外,朗声道:“明天是四月四日儿童节,我要带着我们班的孩子们去蓟水河边踏青。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秦沽。我要带着孩子们度过一个快乐的儿童节!”

 


       青青的柳枝,轻垂在清澈的小河里。两条青色的小鱼,正围住垂在水中的柳稍,自在欢快地游嬉,漾起水面浅浅的涟漪。

      “等中学毕业了,你准备去哪上大学?”方妮儿眼眸轻垂,轻声问着张虎。

       张虎仰头看天,大咧咧地道:“上啥大学,中学上完后,我就不念书了。我看,你也别念了。”

       方妮儿眸光盈盈,瞧了眼张虎,温婉道:“不念书,能干啥?”

       张虎稳稳一笑道:“我爸早给我安排好了,就去他的一贯道,先做少坛主。将来子承父业,接任坛主。”说话间,挺胸昂首,目视远方,英俊的脸上满是豪壮之色,朗声道:“千里江山,万里风云,我张虎自会扬威立万,大有一番作为!”

       方妮儿举目远眺,又垂眸敛眉,轻声道:“千万里的风云江山,你是作为了,那我呢?我干啥?”

       张虎嬉嬉笑道:“你能干啥?你就做我媳妇,就在家服侍本坛主。”说着抬手往西一指,傲然道:“我家的钱,要多少,有多少!就是大河的水干了,我家的钱也干不了!”

       方妮儿望向清清的河水,静静道:“我可不是看上了你家的钱!”说着凝神想了想,眼中一亮,语气轻快道:“要不我也像我老姑一样,去小学校当个老师?天天伴着朗朗书声,看着一群天真的笑脸,这样永远都不会老,永远都有颗年轻的心!”

       张虎眉头一皱,伸手摆了摆,紧声道:“你当啥老师!天天哄小孩儿,操那心、费那神干嘛!”说着注目看向方妮儿的脸,忽地笑了:“不过说真的,你的相貌神态与你老姑越发像了。再过两年,怕是会变得一模一样。”

       方妮儿脸上微红,忙道:“我哪有我老姑好看?在我心里,我老姑是全秦沽最美的女人!”

       张虎笑道:“你自觉比不上你老姑,我却觉得比那个秦天禄不知要强多少倍!如此一来,岂不应了那句好汉没好妻的古话?”

       方妮儿垂眸嗔道:“总说这样的话,才多大呀!”

       张虎大声道:“咱们不小了!”说着抬手向南一指,仍没放低声音:“南街那个卖切糕的大花鞋,他爸比他才大十三,她妈比他才大十五!”接着转头又朝东边一指,语声更急:“横街卖野兔肉的那个路四,他爸比他大十四,他妈比他大十六!他们的爸妈,在咱俩这个岁数,早就成亲了!”

       方妮儿忙道:“你别老是想着成亲这事!”说着看了眼张虎,脸上一红,眼里闪过甜甜的娇羞,轻声道:“着啥急呀,我还跑了?”

       张虎大声道:“今生你跑到哪里,我就追到哪里!”说罢,忽地凝神,紧声问道:“我要是跑到了别的地方,你会追到那里吗?”

       两只新燕,一前一后从河面掠过,轻倩地飞向石桥北面的密林。

       方妮儿的目光随飞燕飘过,不由脱口道:“我也肯定会去追的!”说罢,稍稍想了想,轻声道:“不过,你们男人能去的地方,我们女人不一定能去。就算就是这样,我的心,也一定会追着你去的。”

       张虎疑惑道:“啥地方男人能去,女人不能去?”

       方妮抬头看看天,又想了想,静静道:“我也说不准。我想,世界这么大,总会有的。”

       张虎哈哈笑道:“小说看多了,你总爱瞎想。”

       方妮儿若有所思道:“很多事不发生,是想不到的。”

       张虎笑道:“下面的事,尚未发生,可我却实打实地想到了!”

       方妮儿不解道:“下面要发生啥事,被你想到了?”

       张虎一把将方妮儿紧紧搂在怀里,低头笑道:“就是这件事!”说罢,两人忘情地吻在一起……

 


      “爸,老二近来没派人给你送信?”张垚一边往张桓面前的茶碗里倒着茶水,一边随口问道。

       话音甫落,屋里一静,更觉窗外一庭春色。

       张桓眉头微皱,静静问道:“你咋知道他派人给我送信?”

       张垚放下柔光深凝的紫砂壶,抬手在壶盖上轻轻一抚,大笑道:“当今时下,在秦沽这片天地,还有啥事能瞒得过您儿子?”

       张桓左侧脸颊接连跳了两下,端起茶碗,又轻轻放下。

       张垚语气稍稍一紧:“老二真是让家里操碎了心!前几年是日本人当道,可他们毕竟是外来人,两眼一抹黑,倒也好糊弄。自从那个日本种的樊矮子一死,那帮给日本人当差的,我都能罩得住,这才没把老二在外领兵跟日本人干仗的事捅出去。也亏樊矮子死得早,他死前,对老二的事尚不完全知情。要不然,日本人还不抄了咱的家!”

       见张桓轻叹一声,欲言又止,张垚语气一稳,徐徐说道:“爸,往后要是他再来信,把信让我也瞧瞧,让我知道他跟爸都说了啥,我心里也好有个底。最好再让那送信的给老二带个话,就说我想见见他。一来是多年没见了,叙谈兄弟间的情意;这二来呢,也让我这个做哥哥的好好劝劝他。日本人打完了,再这样混下去,终不是长久之计。这天下,毕竟是民国政府的天下!是蒋委员长的天下!要是他能带兵向蒋委员长投诚,仍不失高官厚禄!”

       见张桓眉毛轻舒,眼中神光一闪,张垚笑道:“你儿子这番肺腑之语,可是说到老爸心里?”

       张桓稍作沉吟,叹息道:“唉!老二是啥人,你还不知?”说罢,端起了茶水,浅浅啜了一口。

       张垚话锋一沉:“此时迷途知返,未为迟也!不然的话,哪天国民政府把共产党剿了,不光老二性命不保,弄不好咱家还要吃上老二的挂落儿!

       听了这话,张桓手一抖,茶碗中的茶水洒在了身上。

       张垚淡然一笑道:“老二的事,暂且不谈,省得心里憋闷。单说你大儿子……”说话间,站起身来,在张桓面前来回踱了几步,语气高扬道:“你大儿子早已洞察世事,料敌先机,运筹帷幄,大展宏图。不久的将来,咱老张家定会超过他姜家,成为本地第一望族!”

       张桓转头看向窗外,轻声道:“敦厚和睦,耕读继世。咱永远也比不上人家!”

       张垚坐回座位,嗤笑道:“爸这是啥话?他们姜家族人和睦?这岂不是一句天大的笑话?一百年前,他们家里就打得稀里哗啦。道光年间,姜家二门那个解元咋疯的?还不是其他三门里的人看着眼红,把一具无名死尸偷摸儿地埋在解元他爷的坟前,破了风水坏的事。要不然,那位直隶全省的头名解元,就算不能连中三元,翰林十八魁,那也是板上钉钉的事!”说着眼光一闪,点头道:“据说埋下死尸那事,便是大门中人做下的。他们大门祖上便贪,凡是贪心足的人,嫉妒心都强。血脉相承,本性难改,大门后人做下那种阴损事极是可能!”

       张桓沉声道:“没看见的事,不可乱说!”说着左侧脸颊接连跳动两下,轻声道:“谁家没些暗地里做下的事?”

       便在此时,张三青在门外连连向张垚招手。

       张垚道:“你进来,我爸不拿你当外人。”

       听了这话,张三青连忙走进屋里,向张桓深鞠一躬,陪笑道:“大叔,你老好啊!”

       张桓沉着脸,侧身站起,看也不看张三青一眼,快步走出了屋门。

       张垚笑道:“我爸直了一辈子,就是这样的人,三弟莫要往心里去。”

       张三青忙道:“大叔他老人家就是一见面给我两脚,我也得笑脸接着。”

       张垚道:“你急着找我有事?”

       张三青一脸忿忿,恨声道:“大哥,今儿个县里那些人又给我找了去,说再不拿出他们说的那个数,就要惩办汉奸。我都给他们送了三回了!这帮王八蛋,真是太黑了!”

       张垚眼中冷光一闪,沉声道:“兄弟你放心,有我在,谁也动不了你!明儿个一早,我就带人去趟青芦,听听那几个小子咋说。他们要是不往后缩着点儿,就让他们知道知道,这片天上谁在掌管着天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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