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色完全黑下来的时候,天边涌来一大团乌云,周薇与牧誉骑马下子高岗,返回了白狐镇。与此同时,冷月一个人正走在西京城内,准备找一个酒馆打点儿酒喝。
月色如水,清凉惬意。
西京的夏季绿树绕城,草长莺飞,彩蝶翻舞。虽然规模上远逊于昭阳,但作为西部最重要的商贸大城,往来于西京的各国商旅仍旧络绎不绝,他们给这座城池带来了勃勃生机。
从苍岭上流下来的溪流像无数条小银蛇,共同注入到西京城东的隋河,再由暗渠流入城中,成为整个城市人口重要的水源。夏季涨满的河水几乎接近河床边沿,除了分支汇入到西京城,主流顺着坡势汇入到夏江之中。
如果立于西京城头,仍可在夜色之下,依稀看到夏江正奔涌向东,气势磅礴,水波荡漾。江水中裹挟着断枝、腐烂的果子流动着,上游两岸山川的泥土也随波而下,遇到江中的暗礁后狂啸,如同无数白色骏马狂奔向前。
不过,眼下的冷月只想喝酒,没有心思欣赏夏江,也没有心思了解西京城内的布局。
喝酒!冷月心里只有这么一个想法。
孤芳苑里没有一壶酒,这真是让冷月意想不到。作为眼下西京最高统治者的郗戟,为了保持头脑清醒,不喝酒倒算是说得过去,袁初心为什么也不喝酒呢?想到这里,冷月气不打一处来。
“哼,我还以为孤芳苑里有好酒呢!”冷月一边嘟囔,一边向前走。
孤芳园是一座占地面积极大的园林,除了成片的密林与竹林,还有一座小小湖位于中央。西伯府、孤芳苑、拜火堂、西雁馆与清瑟阁都临园而建,风格各具特色,在西京城算是比较有名了。
清瑟阁的北侧有一座酒楼,名字起得有点狂,居然叫做“三坛居”。据西京当地人说,这个名字很有渊源。
周丕坐上血王座的前一年,应林充镇守与五镇贵族之邀,离开昭阳来到西京做客。彼时,这个酒楼不叫三壶居,名字起得不伦不类。周丕与一众贵族登楼饮酒,显得逍遥自在,完全没有昭阳执政的架势。
喝到兴起之时,有人挑衅周丕,非要让大家轮番敬酒,想让周丕出一个大大的洋相。周丕见状,主动喊来伙计,端来三个大酒坛。他揭开坛封,一连喝了三大坛,惊得所有人目瞪口呆。
后来,周丕在包括林充在内的帝国贵族支持下,成功地坐上了血王座,酒楼便正式改名为“三坛居”。如今,三坛居的主人名叫诸葛潭,乃是昭皇的崇拜者,亦是江湖十六阁之一的铁血阁副阁主,“铁掌镇五镇”的名头还是非常响亮的。
铁血阁坐落在西京灞中路东侧,与逍遥楼相邻,与云灵阁、骷髅阁、紫云阁、浮生阁、广寒阁、陌刀阁、青绿阁、八德阁、有悔阁、石间阁等并称江湖十六阁。
时辰不早了,三坛居内仍旧高朋满座,喧哗之声不绝于耳,在夜空下传出了很远。冷月慢慢地走入大堂。伙计只识苑苍月,知道他是郗戟的客人,那是大大的主顾,连忙迎了上来。
“苑老爷,好酒早给您备上了,就等您来呢!”伙计满脸堆笑道。
“好酒还得好喝的人品。不过,是不是好酒还得再说。”冷月显得很狂傲的样子道。
“您放心,这酒是三十年陈酿,乃是诸葛老爷珍藏的呢!”
“那还不赶紧端来。”冷月怒斥道。
“好嘞!”伙计退下去。
冷月信步走上二楼。二楼散座满员,只有一个雅间空着,冷月便背着双手走进去。雅间布置得很向简单,除了挂幅字画,还在墙角立了一个兵器架。
“看来诸葛潭倒真是喜欢刀剑呢!”冷月嘟囔着,坐了下来。
“包,包老弟,这次北上函陵,咱们可得好好卖,卖力气,争取立,立个大功,多分点土地,再,再整几个小妞,哈哈哈!”隔壁雅间传来一个异常粗鲁的声音。
“方戈兄,你是方钊将军身边的红人,又是来自鹰族贵族后裔,立下大功是顷刻之间的事,老弟我还要全靠你呢!”另一个人开口说道。
“好说,好,好说!咱们,哥,哥俩谁跟,跟谁,谁啊!哈哈!”方戈磕磕巴巴地说。
“方兄,我记得方钊将军大帐里有一张羊皮地图,是方培将军亲自领人精心绘制的西北区图吧!”
“那,那是当然,我,我还陪,陪着方培将军,去,去过苍,苍岭呢!老弟,你,你感兴趣?”方戈问道。
“如果我没有记错,那地图上记录了苍岭地形和走势,包括可以避开银夏帝国、蒲国、苣国与敕胡盘查的山谷吧!”
“那是,是当然了。老弟,你,你忘了,忘了吗?去年,铁,铁铎不就是靠,靠着那,那份地图,才,才穿过了狼牙峰,突,突击了函陵吗?”
“实不相瞒,我有一个买家,想要在西北区做些私盐买卖,不想被各国官府知道。”
“哦!哦哦!我,我明白了,你,你小子,想,想弄到那,那张地图,卖给富商,赚,赚笑大钱。”方戈提高了声音道。
“方兄,如果你能将那地图偷出来,帮助我的买家富商,悄无声息地来往于苍岭,运送私盐赚钱,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嗯!嗯!这,这可不好办,费,费事,还危,危险啊!啧,啧!”方戈拿了一根牙签提牙花子,发出令人恶心的啧啧声。
“方兄放心,我在西塔街上有处宅子,可以赠送给大哥,再给你买一个漂亮丫鬟,如何?”
“我想,想想。你,你只是看,看看,行不?”
“我会派人誊写一份,再将原图送还,绝对不会方兄为难。”
“这倒,倒也不为,为难。好吧,谁,谁让咱们是好,好兄弟呢!”
“方兄痛快,来,我再敬方兄一碗酒。”
隔壁雅间传来酒碗相撞的声音。冷月听完两人的对话,心里不由得暗自琢磨,姓包的人绝对不简单,想要的那地图必有古怪。或者说,他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冷月正想着,伙计已经端着盘子,上面放着酒壶、酒杯与两个菜,走进了雅间。
“苑大爷,实在不好意思,刚才被楼下的客人缠住了,对不住,实在对不住。”
“没事。隔壁雅间是谁在喝酒呢?”
“哦,是方戈副将与包询副将。”
“包副将是何许人?”
“哦,小的也不知道,只是听说,他来自京师。”
“好。你下去吧。”
待伙计退出雅间,冷月将酒倒入酒袋,自顾自地吃起了菜。包询可能是盐商帮会派来的。冷月心中猜测。
过了半个时辰,隔壁雅间没了动静。冷月偷偷向外张望,发现包询扶着方戈出了房间。
“伙计,你帮我看会儿方将军,我出去一趟,马上回来。”
“好。”
冷月见包询下了楼,自己也出了雅间,给伙计扔了一枚银币后,小心翼翼地跟着包询。
包询全未留意,转过三坛居,进入了孤芳园。拐弯抹角,穿过林丛,包询到了一处假山附近。冷月自恃耳力极佳,没有跟得太近,躲在一株大树后,远远地看着。她不由得想起,自己尾随苑苍月回府,将他打晕,藏到了后花院的假山里。
也不知道苑苍月还活着没!想到这里,冷月差点笑出声。
月光之下,假山里钻出一个人,与包询碰了头。
“宋先生,我已经买通了方戈。”
“很好。”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来。
宋益!冷月一下子便听出来了。
原来,果真是盐商帮会在搞鬼。嘿嘿!没想到,这些隐密的事都被最聪明的冷姑娘听到了。
“下一步怎么办?”
“你把这封信缝到那羊皮地图里。”宋益将一封信交给包询。
“这是什么信?”
“方钊父亲命他射杀西伯的证据。”
莫非盐商帮会要胁迫方钊?冷月抬起头,看着被乌云遮住的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