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回兵出倾巢夜袭落空
饰演白蛇浩气如虹
夜色渐浓，雨正下得酣畅，雨点哗哗地打着屋顶上的瓦片，雨水顺着瓦路从屋顶上噼里啪啦地落下来。此刻，符和堂头戴斗笠，身披雨衣（用红藤叶编织成的雨衣）准备出门。
下吴大婆对符和堂说：“老的，雨下那么大，黑灯瞎火的，鬼子不会来的。”
符和堂说：“不能麻痹大意，鬼子肯定是得到准确情报才决定突然袭击政工队，天下大雨正合他们的心意，政工队的人住在红土拱的地洞里，更容易被一锅端。”说着一下子消失在浓浓的雨雾中。
下吴大婆嘱咐：“老的，路上小心呀！”
天上一阵雨和雷，地下如施一次肥。这场大雨将对田坑里的农作物有很大的好处，符和堂好不高兴，但是这场大雨却对政工队转移带来不便。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符和堂冒着大雨借闪电在泥泞的道路上艰难地前行，他跌倒了，又爬起，爬起，又跌倒，简直成了个泥人。
几声巨雷滚过天空，雷鸣夹着电闪，电闪带着雷鸣。雨，仍在哗哗地下着。符和堂仍在艰难前行。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在泥泞的羊肠小道上行走，可想其艰难处，幸得摔了几跤无障事，终于在八时左右来到红土拱政工队驻地，这时，他脚又一滑，重重地跌了一跤。
听到“啪”的一声响，放哨的符之明过来一看，原来是符和堂，他赶快把符和堂扶进地洞。
郑庭仁拿干衣服给符和堂换上，关切地问：“大公，刮风下雨的，你怎么来了？”
符和堂还冷得双手发抖，说：“鬼子马上就要突然袭击这里了，这是大事，我能不来吗？”
符翅宜问：“大公，谁送来的情报？”
符和堂回答说：“秀媚！她和孝日结婚了，这情报是秀媚今天下午借回来拜堂之机送来的。”
邢力波迷惑地问：“大公，秀媚对张孝日不是怀有深仇大恨吗？怎么闪电间就和他结婚了？”
符和堂笑着说：“已经和好了，秀媚怀疑孝日勾结日本人火烧锯柴厂，完全是一场误会，火烧锯柴厂是日本浪人勾结亲日派山芭帮所为，与孝日无关。泰国《华侨日报》都报道了，道崖也向泰国警方核实了情况，并向他俩说明了原委，俩人解除误会，相好如初了。”
符翅宜称赞道：“秀媚是借假结婚真送情报，高明，高招。”
姜尚枫和符之明一齐说：“什么？假结婚？”
符翅宜说：“他们口头上假结婚，心里已是真结婚。机智，灵活。”
郑庭仁说：“大公，教导有方啊！”
符和堂说：“你们对她的教育和严格要求才使她成长，没有你们，她可是屋脊瓜蒲不知往哪边倒呀！”
符翅宜握着符和堂的手，深情地说：“大公，你对革 命对党忠心耿耿，是我们的坚强堡垒。”
符和堂深明大义地说：“我这把老骨头，在硬朗的时候不多为共 产 党出力，再过几年，就力不从心了，我们同甘共苦把日本鬼子赶出中国去，就是为子孙后代造福，值得！我也是在傍官爹捞堰呀！”
一番寒暄以后，郑庭仁和符翅宜等商量如何转移的问题，最后决定立即转移到海边的红树林中。
就这样，在郑庭仁的指挥下，政工队立即行动了。政工队员的装备也很简单，说走就能走，不需要太多的时间。当大家安全转移到海边的红树林中时，个个像落汤鸡。
这时候，只有一个人心事重重，闷闷不乐，这个人就是陈智，他一边走路，一边在想，这事只自己和刘海川知道呀？难道是皇军方面走漏了风声，而皇军方面也只是单线联系呀？是不是游击队经常这样突然转移，以防不恻？他越想越不通。幸得符和堂冒雨送情报时，陈智不在场，要是让陈智知道符秀媚和张考日借结婚之名送情报，那就糟了。陈智本想中途离队将情况报告刘海川，但政工队有一条规定是一帮一，不能让一个人掉队，而他偏偏与姜尚枫一帮一，他一步也无法走开，只好跟着大家转移了。
却说刘海川早早就冒着大雨在日本鬼子和自卫队必经之路上等待了，他的心都和猫掰一样的难受，这是一次决定他未来命运的行动，一旦成功，他就可以在升谷坡机场享清福了。可是等了半天，除风雨交加、雷鸣电闪外，哪有什么人影？他想是否小岛已改变了行动计划？正当他左想右想的时候，前面几道手电光像鬼火似地一闪一闪，他高兴得差点喊了起来。他本想迎上去并带路的，但西村太郎交待，不论如何他不得露面。刘海川只好返回他的住处，等待胜利的消息。
这时候的本田太郎奉小岛之命令，与西村太郎一起，带着一队人马，由黑三带路，不费多少周折便来到了政工队刚刚离开的那个红土拱。本田一郎以拱边灌木丛为掩护，打开小手电，仔细观察“暗流漩涡”画的红土拱地形图，确认这个大红土拱连着几个小红土拱就是游击队驻地。于是，一声命下，日本鬼子接二连三向红土拱掷下了手雷，顿时“轰隆、轰隆”的爆炸声震耳欲聋，回荡山坡，与天上的炸雷交织在一起。本田太郎又下令日兵向这一片红土拱开火，哒哒的枪声不绝于耳。
一阵阵爆炸声和猛烈的枪声过后，雨停了，天上雷公也不响了。但是，到处都像锅底一样黑默黑默，而红土拱更是死般的沉寂。
为了防止政工队的人趁黑逃走，本田太郎又命令日本兵将这一片红土拱包围了起来。
这时，本田太郎问黑三：“队长，是这个红土拱不会错吧？”
黑三肯定地说：“就是这个红土拱，绝对不错。”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本田太郎以为政工队已是瓮中之鳌了。他得意地对黑三说：“游击队已被一网打尽，我们再也没有后顾之忧了。”
黑三讨好地说：“太君是火旺不怕柴青，雨下不怕雷公打，现在是睡在水桶里脚都直啦！”
张甲悄悄地对黑三说：“队长，鸡不宰不知肥瘦，说不定游击队早就跑了呢？”
张甲这么一说，黑三的心又悬了起来，他对本田太郎说：“太君，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本田太郎自信地说：“你放心，会有动静的。”接着他避开黑三，悄悄地对西村太郎说：“为什么不见陈智？你不是和他约好了吗？”
西村太郎说：“是约好的。刘海川说陈智会配合我们行动的。但奇怪了，这么久还不见他的影子，会不会也被炸死了呀？”
本田太郎不当一回事地说：“要是他同共 产 党一起被炸死也是死得其所，物有所值呀！”
西村太郎说：“那就大功告成了！”
本田太郎迟疑了一下，说：“再等一会吧！”
可是，等了半天，红土拱仍是死般的寂静。
这时，本田太郎才感到情况不妙，为了安全起见，他命令黑三带着自卫兵到附近村庄抓来一批村民来砍红土拱里的树木。当村民砍光了红土拱里的树木，几个洞口呈现在小岛的面前，黑三对着洞口喊道：“共 产 党，你们被皇军包围了，通通的出来。”
但是喊了半天，一点反应都没有。
黑三又叫几个村民走进洞看看，几个村民说，洞里什么都没有。
几个日本鬼子进去核实，本田太郎才知道扑了空，便命令黑三带一队自卫兵闯进红土拱，挖地三尺进行大搜查。
本田太郎心想：“暗流漩涡”的情报会不会失实？陈智会不会一脚踏两船？既通皇军又通共军，报假情报。但从迹象看这里确是游击队的巢窝。会不会是符秀媚通了情报？是呀，迟不迟、早不早，偏偏在这个骨节眼上和张孝日结婚，太可疑了。不过这事不能操之过急，凭空推断，不能因此而得罪张孝日，毕竟他是小岛长官的大学同学。
这时黑三拿着沾满红土的牛皮纸送了上来，本田太郎一看，上面写着：“关于符秀媚叛国投敌的报告。符秀媚经不住金钱和爱情诱 惑，乘机逃进据点和张孝日结婚，当上日本鬼子的汉奸教师……”本田太郎不懂中文，他叫黑三念了一遍，黑三往下念时，有许多字残缺不全，难辨认，他只好作罢了。本田太郎问黑三：“从哪弄来的？”
黑三说：“在洞中捡到的。”
本田太郎怒形于色，他说：“共 产 党游击队也怀疑了符秀媚，太有意思了。”说完，一挥手，日本兵和自卫兵像散开的蜜蜂离开了红土拱，撤回据点。
得知突然袭击的行动失败后，小岛将本田太郎、西村太郎臭骂了一顿，他决心把日语学校轰轰烈烈地办起来，让游击队感觉到他小岛不是省油的灯。就这样，在小岛的多次过问下，这一天，据点日语学校正式开课了。
一间能容近一百多人的茅屋里已坐着光着上身穿着裤衩的近百名劳工，阿龙、李景也在其中。
茅屋门口挂着一块醒目的牌子：升谷坡日语学校。
小岛在郑祺顺、黑三的陪同下，带着张孝日和符秀媚进入教室。
小岛扫视劳工一眼，说：“来，大家认识一下你们的老师。”他指着张孝日说：“这位是张老师，我在日本读书时的同班同学。”接着他又指着符秀媚：“这位是符老师，张老师的夫人！”
郑祺顺均用汕头话和湛江话进行翻译（下同）。
劳工们礼貌地鼓掌。
小岛得意地说：“经过我们皇军的不懈努力和在张老师和符老师的大力支持下，升谷坡日语学校今天正式开课了。从今天起所有的劳工都要轮流地在这里学习日语。今后，日语也要像太阳照耀地球一样普及全世界，而近期在东南亚推广日语，则是我们这一代军人的一项神圣使命。本来，享受这种教育的应该是孩子们，我们也曾办起一所椰林日语学校，但那里的孩子不领情，不肯来上课，我已经做到仁至义尽了。当然，这间学校的大门也随时向孩子们开着，他们什么时候来，我们都欢迎。我希望你们好好地学习日语，学会了日语，就可以随时随地跟皇军交流，也可以成为我们的士兵，走出国门，在泰国、新加坡开开眼界，增长见识。学会了日语，你们就可以深刻理解大东亚共荣共存、亲和至善的丰富内涵。下面由张孝日先生给你们上课!”说着对张孝日说：“
张君老弟，请吧!”小岛说着走出了教室，临走时，他对黑三说：“队长，日语学校的校长由你兼任。现在刚开课，你要经常抽空来这里监课。”
黑三说：“是！谢谢太君委以重任。”
张孝日用粉笔在黑板上写上日语字母。他用一根木棍子指着黑板上的日语字母，念了起来。
张孝日教一句，劳工们也跟着念一句。
有一位劳工念到“咕”、“嘎”时，故意拉长声音：“鹧鸪咕嘎嘀嘎嘎”。劳工们哄堂大笑……
教了一会儿，张孝日问大家：“兄弟们，你们觉得日本话好学吗？”张孝日先后用湛江话和汕头话对劳工们这样问。张孝日可谓是语言天才，也许是环境的影响，他至少懂六七种语言。
李景站了起来，用汕头话回答说：“日本话像鸟话，太难学了。即使学会了，对我们来说也没有用呀！”
一位劳工用湛江话气愤地说：“我们被日本仔折磨得只剩下皮包骨了，累得骨架快散了，哪有心情和精力去学这些鸟话。”
这时，阿龙也站了起来，他用汕头话说：“日本仔在工地上每天都播放那首日本歌曲，充斥着忠于军国主义的思想和武士道精神。今天又在这里办日语学校，目的是摧残中国人的民族意识，削弱我们的人生斗志，让我们成为日本人的奴役工具，我们不能上日本鬼子的当。”
几个汕头仔一齐起哄：“我们不上日本仔的当。”
顿时，教室里乱成一锅粥。
正在门口监课的黑三走进教室，掏出盒子枪，用海南喝道：“吵什么吵，不想活了吗？谁再无理取闹，我就一枪毙了他。”接着他又说：“你们不想学也得学，在这里学习，总比在工地干活轻松吧。你们不但要学，而且要学好，小岛太君说了，凡是考试不及格的，奖励一百鞭。”只有哪些汕头仔听得懂黑三的话。
在黑三的吓唬下，劳工们安静了下来。
为了庆祝日语学校的正式开课，小岛决定在劳工住宿地演一场琼戏，请劳工观看。因为他知道汕头人在劳工中占比较大，且听得懂海南话。并叫黑三联系琼剧团，黑三接受任务后，便与小白莲商量，问小白莲和哪一个琼剧团的人熟。
说起琼戏，小白莲就来劲了，她对黑三说：“大哥，能让我上台演一演吗？刀好久不磨，快要生锈了。”黑三说：“愁没有机会演戏吗？今后你当了班主，演到你不想演。”
小白莲撒娇地说：“大哥，你就让我过一下戏瘾吧。你不知道，演戏人听到锣鼓响脚都抖。”
黑三为难地说：“不是大哥不想让你演，大哥也想看你的戏呀！可是，一旦你上台，让小岛太君看到了，要你做他的小老婆怎么办？你千万不能落在日本人手里，那只能死路一条。”
这样一吓，真的把小白莲给吓住了。小白莲说：“不演就不演，但我可以看戏吗？”
黑三温柔地说：“当然可以，但你要装成老太婆的模样才行。”
小白莲一听明白了，说：“好的，大哥帮我借一件老太婆的衣服好吗？”
黑三说：“这事好办。”
小白莲对黑三说：“白六仔不是演过戏的吗？他一定跟琼剧团的人相熟。”
经小白莲这么一提醒，黑三高兴地拍着脑袋说：“怎么没想到白六仔呀，对，就找他。”
黑三在升谷坡机场据点，不费多少周折便找到了白六仔，他对白六仔说：“白六仔，小岛太君叫你请到琼戏团，演一场琼戏以庆祝机场日语学校的开办。”
白六仔听后，不屑一顾地说：“日本兵除了那些台 湾仔外，懂得什么琼戏，不是对牛弹琴吗？我闲去管人家盐生虫。”
黑三说：“白兄弟，小岛太君说了，是演给劳工们看的，汕头仔懂看海南戏。请不到琼戏团，将你是问！”
白六仔轻松地说：“这个好办，潭牛就有现成的戏班。林道修的女扮男装可是现代版的梅兰芳！”
黑三拍了拍自已的脑袋，说：“是呀，怎么没想到这个林姓兄弟呀？”白六仔说：“队长是贵人多忘事。”
因为白六仔和林道修曾经同台演戏，白六仔很快找到林道修，并说明了来意。但林道修死活不同意，他说：“我不能演戏给日本鬼子看。”
白六仔解释说：“是演给汕头的劳工看的，不是演给日本人看的。”
林道修听说是演戏给劳工们看的，他想这也是宣传琼剧的好机会，便点头同意了。
时年的林道修，才不到二十岁，他身材苗条，有着妙龄女子般灵秀的眉眼，婉转悱恻的缠绵，珠玉落银盘的清脆音质。虽然出道不久，但已经大有名气。1925年，年仅六岁的林道修和爷爷从泰国回到文昌潭牛老家时，人们还看不出这位眉清目秀的小男孩会成为日后海南琼剧著名表演艺术家，成为琼剧史上独具一格的“反串”大名家。他的唱腔虽与京剧不同，但他扮演的角色从气质到内涵，都隐约有梅兰芳的影子，他每次在《白蛇传》、《梁山伯与祝英台》、《苦凤莺怜》《秦香莲》、《拜月记》等名剧中精彩绝伦的演出，都能引来一次次的“道修旋风”，“做戏人走神，看戏人疯癫”。在琼北乡村，有一段顺口溜相当流行：“锣响鬃光，鼓响心乱；去迟无座位，去早空肚归。哼！不怨神，不怨鬼，只怨林道修那猴狲。”喜欢看琼剧的“林道修迷”把对林道修的痴爱表现在这看似“抱怨”的诙谐顺口溜中，足见林道修的表演在民间的影响力。
这天晚上，在劳工住宿地的大院里临时搭起了一个大戏台，八时左右，随着锣鼓声的响起，劳工们陆续在戏台下坐下，听说升谷坡机场演琼戏，附近村庄的村民也来看戏了，小白莲也按黑三的意思装扮成老太婆混入看戏的人群。
张孝日和符秀媚也来看琼剧了。
小岛和十几个台 湾仔也来看戏了，并且坐在最前排，几十个日本鬼子在小岛的身边保护小岛，以防不恻。郑祺顺坐在小岛的身边充当翻译。
九时整，《白蛇传》正式开演。这时，经过化妆的林道修上台了，只见他梳上个大头，插上头饰，穿上戏服，简直是一个活脱脱的女人，为了把白娘子演得惟妙惟肖，出神入化地体现白娘子不畏强暴、敢爱敢恨的抗争精神，林道修用姣好的身段，变化丰富的表情和婉转灵动的眼神将白娘子的喜、怒、哀、乐表现得淋漓尽致，特别是运用“水袖”的流动和飘逸来表情达意，更使他的表演艺术升腾到常人难以达到的境界———那袖口上一公尺长的洁白柔软的白绸在道修的“玉手”中随剧中意境颤动，人们的眼追随着他的手中之袖，凝神细看，心随之欢跃或悲伤。他独特韵味的“走路叹”、“横步”、“叠步”等各种优美的“三叠步”，走得满台生风，令人对白娘子心生怜爱，对法海的残忍无人性更加仇恨。林道修的表演获得台下一阵又一阵的喝彩声，人们兴高采烈，一片欢腾，连日本鬼子也鼓起掌来。小岛想不到海南还有这么美的女人，突然心中生起邪念来。演戏结束后，他在郑祺顺的陪同下，来到后台，这时林道修正在卸妆，小岛一看，原来林道修是个男人，惊得目瞪口呆，他万万想不到的是，这位光彩照人、貌若天仙、楚楚动人的“姑娘”，竟是个须眉男儿身！他感慨地对郑祺顺说：“海南藏龙卧虎呀，从乡下郎中到做戏仔，都多才多艺，游击队更是他们中的精英，难怪外虎占不了地龙！”说着悻悻地走了。
正是：忠肝义胆傲长空，琼剧音韵荡春秋。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