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着还有百十来米远,吴友光就看到欧阳雪莹在堰塘边淘了一大淘篼猪草,在往家里走!
这一下,吴友光兴奋得真像打了鸡血一样!
于是,赶紧一溜小跑追了上去,欣喜地叫:“欧阳雪莹,我来看你了!”
用淘杵扛着淘篼的姑娘回头看了一眼,没有停步,扛着淘篼,继续走路了。
“欧阳雪莹,是我呀,我专程看你来了呀!” 吴友光提高了嗓门叫道。
姑娘这才放下淘篼,直腰,扭头,迷茫地瞪着吴友光,辨认着这个瘦高白皙、满脸兴奋却有几分落魄样儿的问话人,感觉似曾相识,却一时想不起来究竟是谁。
“雪莹,你不认识我了?”
吴友光有些急了,心想肯定是那年哄了她,践踏了她的真情,她记恨了!
姑娘轻摇着头,呆望了片刻,好像记起了什么,试探着问:“噢,你是……哦,对了,吴老师吧?”
啊,她果然忘掉我了!
吴友光心里一冷,音调降低了许多:“对对,我就是吴友光啊,雪莹你怎么会忘了呢?”
“哦——,闹了半天,你是找我姐姐的?”
嗨呀——!还好还好,不是欧阳雪莹记恨了呀!
吴友光这才松了口气。
欧阳雪莹立即回想起了四五年前在欧阳家见到的那个脏兮兮的小丫头,没想到几年不见,出脱得和她姐姐一般漂亮了!
还别说,这两姐妹,长得还真有几分相像,所以四五年不见,吴友光刚才竟会认错了人。
“我是欧阳清蓉啊,”姑娘继续说,“不怪你不认识我,我原来读的是小学,你教的是初中呢,你来我家多次,都是找我姐姐的,你根本就没有注意过我,怎么会认识我呢?”
“是的是的,我之前最后一次到你家来,都差不多五年了,我离开金桥学校也有四年了,你都长这么高了,所以把你认成你姐姐了。
“嗯,还别说,你这一长高,还真有点儿像你姐姐呢!”
欧阳清蓉扛起了淘篼,说:“吴老师你是从城里来的吧?远客呢,快请屋里坐!”
吴友光迫不及待地问:“你姐姐在家吗?”
“我姐姐……”
欧阳清蓉脸一沉,缄默了。
吴友光感到不太对劲,就改口问:“你爸爸妈妈在家吗?”
“都在家呢,请进屋吧。”
欧阳清蓉带吴友光钻过竹林,走上几级乱石梯,放下猪草筐,往堂屋里走去,叫道:“爸,妈,远客来了!”
就听堂屋里问:“远客?我家哪来的远客哦?”
吴友光迫不及待地跨进堂屋,向正坐在破旧竹凉椅上抽旱烟的欧阳老爹叫道:“欧阳老爹,您老这几年可好?”
欧阳老爹一时没反应过来,咳嗽着,瞪着吴友光,一脸茫然。
吴友光以前可是欧阳老爹最烦的人呢,又有差不多五年没见过了,一时就没想起来。
吴友光赶紧递上礼品,又给欧阳老爹另外敬上两包雪竹牌香烟:“欧阳老爹,我们当教师的穷,没啥孝敬您老,只给您老买了点儿薄礼,莫嫌弃。”
“哦——,想起来了,你是吴老师?多年没见了,看我这老眼,一时没认出来呢!”
欧阳老爹认出了吴友光,却心里一下子就有了火气!
但是,欧阳老爹一眼瞥见吴友光买了好酒好烟,糖果卤肉,好酒还是双份的呢,顿时心头热乎乎的,脸色就变和悦了,说:“哎呀,稀客稀客!你看你,来就来嘛,还买这么多东西做啥呢?”
“好多年没到过你家了嘛,咋好空手来呢?您就收下吧!”
欧阳老爹转头高声叫老伴:“娃儿她妈,来客了!先给吴老师烧碗开水,再杀只鸡烧出来,我要陪远客喝几杯!”
家里养有十几只鸡了,这“烧开水”,就由煮碗面条改成煮碗荷包蛋了,如此才显得待客热情。
说实话,欧阳老爹这一大把年纪了,还没喝过瓶装酒呢!
再一看,这酒还是有纸盒包装的尖庄酒,而且还有一整条大前门香烟,这可够玩玩格了,心里能不热?
因为客车抛锚,等吴友光走到欧阳家里时,就已经黄昏了,欧阳老爹就直接安排晚饭了。
欧阳大婶正在后面往圈里赶鸡,听到老伴叫,忙着过来,招呼过客人,就叫上幺女儿,进灶屋忙乎去了。
吴友光就在堂屋里和欧阳老爹闲聊:“好几年不见了,您老还是这么健旺呢。”
欧阳老爹点上一支“雪竹”,随口应道:“唉,老喽,体力大不如那几年罗。
“唉,这几年,种地更艰难罗!
“喂,听说你那年调进城了,城里是比山沟沟里好得多罗,啥子风把你吹到山沟里来了?”
“也不是调到城里面了,不过是离城很近,回家方便罢了。
“这不,放了暑假,一时没有别的事,有点儿空闲,就到老地方来看看嘛,毕竟在这里教书整整十年呢。哦,对了……”
吴友光觉得一开口就提欧阳雪莹,不是很合适,就话到口边拐了个弯儿:“诶,欧阳老爹,咋没看见您家老大呢?”
一说老大,欧阳老爹就来了气:“快莫说那个狗杂种罗,日妈的,我两个老疙瘩,一生都在为他操心!
“可是,大前年,上半年给他收了亲,下半年就闹着分了家!
“诺,你看——”
欧阳老爹伸手指着院坝那头一点儿的一堵土墙,“隔墙都打起了,各过各,不认两个老不死的罗!”
吴友光顺势说:“想开点儿嘛,俗话说,树大开叉,儿大分家嘛,是不是呢?
“再说,您老不是还有欧阳雪莹和欧阳清蓉吗?
“哦,对了,欧阳雪莹可是当年我班上的尖子生哦,考上中师中专,应该是有把握的呢。”
说到欧阳雪莹,欧阳老爹不开腔了,自顾猛劲儿吸烟。
吴友光故意问道:“按理说,欧阳雪莹要是考上了师范在读书的话,也应该放暑假了,哦,还是师范毕业了呢,她怎么不在家呢?”
“欧阳雪莹她………”欧阳老爹的老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眼神中充满了自责和愧疚,猛吸了几口烟,又咳嗽了一阵,才说,“她,她结婚了。”
“什么?”吴友光像遭了电击一般,“我走那年,她不是正读初三吗?啥时候结的婚,她婚后过得好吗?”
吴友光这个失态表情,幸好欧阳老爹正在盯着烟盒另换香烟,没有看见,要不,你个外人,对人家的女儿,这么吃惊干啥?
见欧阳老爹自顾点烟,没有回话,吴友光调整了一下情绪,又问:“欧阳老爹,你家雪莹既然结婚了,那么,男家还好吧?她的婚姻生活幸福吧?”
欧阳老爹还是没回话,点燃新的一根烟,狠狠吸着。
吴友光越发不放心了,再问:“那么,欧阳雪莹是哪年结婚的呢?”
欧阳老爹还是只管吸烟。
“当年,按照欧阳雪莹的成绩来看,她考上中师中专的可能性很大的呢,那么,她初中毕业时,考上了中师中专没有呢?”
“唉唉,噢,二女子结婚,就是你走的第二年吧……啊,不说这些了……”
欧阳老爹十分尴尬,自顾起身进灶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