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车颠颠簸簸地爬行在坑坑洼洼的泥石公路上。
刚行过半路上的一个供销社设在一处山哑口上的食店和百货店,因让对面开过来的一辆大货车,前右轮跌进了一个路边上的洼坑。
客车不仅突然很强烈地震动了一下,而且还震停了。
车里的乘客,都被震得朝前扑去,都赶紧扶住前排的椅背。
吴友光本来正在似睡似醒地回忆往事,这一下可给震醒了。
然而,老牛拉的破车一样的大客车,这一震动,就震得不能走了!
等让过了大货车,司机只好下来,对乘客说:“喂,各位乘客同志,车出毛病了,可能要修一会儿,你们可下车在附近走走,听到我按喇叭了,你们就过来上车!”
于是,司机就拿出几样工具,打开引擎盖,修他的车了。
吴友光也随众人下了车,上前看了看,也看不懂是哪儿出毛病了,只能从司机的状态上上看出,一时半会还修不好。
于是,吴友光就一个人朝没人的山坡边散了散步。
但不敢走远了,就折回来,到乘客们大都聚在里面的食店和百货店里去坐着等候。
到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供销社解散为止,供销社不仅在所有乡场镇开有百货店、副食店、农资店、食品站、食店、收花站、收购站、蚕茧站,还在离场镇过远的大道旁,也开有副食店、百货店和食店。
这个上上的哑口店,虽然只有供销社开了副食店、百货店和食店,没有住户人家,但却有两颗几乎荫盖完了三个店的大榕树,行路人在这里歇歇脚,还是很不错的。
而且站在山崖边,远眺山下,可以极目几十里远呢。
虽然误了行车时间,吴友光心里还在暗暗庆幸,还好呢,车没有抛锚在前不巴村后不着店的地方!
然而,司机一时半会儿没能修好车,又没有电话可联系车站,就只能耐心地找毛病。
多一会儿,就有乘客前去责问了,司机也不答理,只管修他的车。
再多一会儿,竟快到十二点了,可能是有的乘客有急事,就动粗口报怨了。
这一下,司机火了,两手黑油,提起大扳手,怒眼瞪着那个乘客说:“来,你来修!老子比你还急呢,你要敢再冒粗话,老子给你一扳手!”
司机这一发威,那个乘客就不敢再吱声了。
吴友光看看手表,再有一刻钟,就十二点了,心里想,今天要想赶到金龟桥去吃午饭,是不可能了。
不如趁司机还没修好车,先在路边食店把午饭吃了,要不,谁知啥时候才能走拢金龟桥呢?
要赶在平时,这种凑合一顿,吴友光是只会煮碗面条填填肚子就了事的。
但是,人生的不如意,际遇的不顺心,甚至可以说是人生的失败,又特别是近期来的烦乱,就促使吴友光想喝二两酒了。
平时,吴友光是不沾烟的,酒则偶尔陪人喝一点儿,没瘾,就只是茶瘾大。
吴友光再去看了看司机那儿的状况,估计有时间吃午饭,就叫食店给他切了三两卤肉,炒了一碟小菜,打了二两酒,开始吃起午饭来。
其他乘客见吴友光开始吃午饭了,也纷纷来食店吃午饭。
吴友光吃完了酒,又要了二两米饭,一碗面汤。
这时,就见司机到崖边一处山泉水流边洗了手,也到食店来,叫:“刘店长,我也吃了午饭再接着修,给我煮个大碗面,加二两卤肉哈!”
吴友光吃完了午饭,就到路边散步。
因喝了二两酒,不一会儿,吴友光就有了睡意。
于是,吴友光就回到座位上,接着打起了嗑睡,心想,在车上就算睡着了,也不会担心错过了坐车。
迷迷糊糊中,吴友光的脑海里,又浮现出了往事……
吴友光从七五年秋季到八四年春季,也就是把八五级的二年级教完,就在金龟桥工作整整十年了。
十年,说长吧,那是十分漫长的,人的一生,能有多少个十年?
但吴友光回过头来一看,又觉得,不过是弹指一挥间。
金桥乡的这一带深山沟,山高沟狭,交通闭塞,百姓穷困,买东西不方便,没有文化生活,几乎是与世隔绝的日子,是啥滋味儿哟!
对于吴友光来说,他的故乡——县城里面,恐怕早把他忘得一干二净了!
直到一九八四年,工作十年了的吴友光,还是一根光棍儿呢!
又特别是,父情的身体一年比一年差,还只能在寒暑假回城照料照料父亲!
那时的交通和通讯十分落后,平日里,父子俩想在电话上聊几句都没条件呢!
学校和区文教办这头,因为吴友光年年都在申请调动,而理由又是吴友光的父亲的健康问题,到了一九八四年,虽然舍不得放走了骨干,但实在不好再阻拦了。
文教局人事股那儿,吴友光在农忙假期间回了一趟城里,去违心地给人事股长送了一个四百元的信封——那个时候,要抵人事股长七个多月的工资呢!
那个时候,吴友光也才四十多元一个月,但却感到还不如领三十多元一月那阵经用!
但是,这四百元一破费出去,吴友光把校长和区文教办主任都签了字的调动申请,交到人事股长那儿,人事股长就叫他等候调令了。
调动总算有着落了,终于能逃离这个偏远的穷山沟了!
吴友光长长地舒了口气!
父亲得知消息后,病情都减轻了一些!
一想到调动的事,吴友光半睡半醒的思绪,就回到了接到调令那天的情景了……
那天,暑假已经过了一多半了。
初八五级转眼就是三年级了,因为下学期就是毕业班,学校照例提前两周为毕业班补课。
教师调动,尤其是进城,在没有拿到调令以前,是不敢抱幻想的。
所以,吴友光不得不作两手打算,就一边等调令,一边为毕业班补课。
看来,花钱打通关节,就是比上庙烧香灵验,在正式开校前三天,调令竟然下来了!
这纸调令是校长主任到区文教办开会带回来的。
吴友光拿到调令,一看虽然不是城里,但却是离城只有二十多里的城郊乡学校!
吴友光把调令放在脸上亲了又亲,高兴得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唉,以后离城近了,每周都可以回家住一晚上再待半天了,我这个城里人,总算能在城边上工作了!
再次看实在后,吴友光把调令小心翼翼地收好,在课堂上把这事儿当喜讯告诉学生:“同学们,你们的吴老师我,总算接到调令了,在这深山沟里熬出头了!
“哈哈,我明天就该进城了!你们替我高兴吗?”
吴友光一高兴就忘了学生的诉求,竟以为学生们会像他似的欢欣鼓舞!
吴友光没想到,学生们先是一愣,接着就齐刷刷哭成了一片,七嘴八舌地嚷着:“吴老师您走不得呀,你走了,我们就没人教英语了,咋个毕业升学呀?”
学生们直到放了学,也不离去!
也幸好只告诉了本班的学生,要是所有六个初中班都知道英语老师要调走了,没准六个班的学生都会到一班来围着哭呢!
吴友光马上明白了,这是他高兴却学生怄气的事,于是连说假话带诓哄,承诺重新考虑是否调动,这才把一班学生劝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