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夫生于世间,”黄逸道长说道,“食五谷杂粮,吸天地浊气,日操夜作,百病缠身,此生苍茫惶然,若日出日落,潮来潮往,不可逆也。然修行者不同,虽食人间烟火,却采天地间日月精华,强筋健骨,疏经通络,日积月累,能消灾祛病,延年益寿。”
说到这儿,黄逸道长略作停顿,随即看向玥儿,又接着说道:“这小姑娘亦非修行之士,不知因何变故,体内血脉中汇集着一股强大的阳元之力,这阳元遍布全身,绵绵不绝,能使她耳聪目明,神情充沛,因而老道不知其因,才有此疑问。然而几个月间,这小姑娘又不慎身遭叵测,被异物撞体,伤及肺经,也许就是那一撞之力,恰巧在小姑娘心肺经处淤积了一股莫名的阴虚之气。”
“兴许是小姑娘心中烦闷,怨气横生,导致阴气积聚于肺经处,凝结不散。每到夜晨寒凉之时,阴气便会骤然增加并扩散开来,与她体内至阳的真气相互冲撞,令小姑娘感到心塞气喘,憋闷不已……”
玥儿在一旁聆听着,不禁频频点头,心中暗自感叹:这老道长果真高明,竟能将自己的病症描述得如此惟妙惟肖,仿佛亲身经历一般。她望向老道,目光中充满了敬意,再看那老道一脸祥和,娓娓道来,心底不禁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亲近之感。
石翼在一旁侧耳倾听,身体不由自主地前倾,他伫立在徐徐的崖风里,神情专注。自那天他从昏迷中苏醒后,就察觉到眼疾初愈的玥儿体内有一股至阳的真气。此后,他再也没察觉到玥儿有丝毫疲惫之态,哪怕他们日夜兼程,风餐露宿,在漫漫的长夜中,玥儿也总是精力充沛,从未喊过累。他当时只以为玥儿是归家心切,如今细细想来,应该还是那股至阳真气的缘故。
老道所说的玥儿的病症与玥儿受伤后的症状如出一辙,每到子夜时分,玥儿就会出现胸口憋闷的症状。起初,症状完全相同,后来经过医药调理,才慢慢好转。
“……现在,小姑娘的病症已然明了。然而,寻常医理之法无论是抑阳斥阴,还是引阴截阳,都只能缓解症状,无法根治。若要治本,需以元力融合她体内的那股阴气,但它恰好位于心肺经之间,稍有差池,恐怕会危及小姑娘的性命,这就是先前无论如何医理小姑娘还是憋闷的原因。这便是之前无论怎样医治,小姑娘依然会感到憋闷的缘由。……”
石翼听那白眉老道说到这儿,心中一惊,再结合老道前面所说的话,脸色变得沉重起来。
他侧身看向老道,嘴唇动了动,终究还是没有说话。突然,他的眼眶湿润了,泪水在他的眼中打转。只见他扑通一声,跪倒在老道身旁,用恳求的语气说道:“老仙长,求求您救救玥儿,救救玥儿!”
玥儿见石翼又跪倒在老道面前,替自己磕头求情。心中很是伤感,她想拉他站起,却又觉得不妥,伸出的手又缓缓缩了回去。她犹豫了一下,突然眼含热泪,双腿一弯,也陪同石翼一起跪在老道面前。她低着头,一时也不知要说些什么,只是默默哭泣。
“小子,你这又是为何?”那白眉老道看石翼跪倒磕头,也不阻拦,只是笑着说道,“老道又没说能医好这小姑娘的病,你这样不管不顾地磕头,可别白磕了。”
“老仙长,您肯定有法子医治玥儿之病,”石翼眼含热泪,只管磕头向那白眉老道求情,“求求道长医治玥儿的病,您让我做什么都行。”石翼边说着话,边不停磕头。
“唉——真怪老道心热,怎么刚云游回来,就又遇到这么个麻烦事。”老道说完,长叹一声,一拂长袖,转身已进入屋内,屋门随之“砰”的一声关上了。
石翼见老道进屋,仍跪在石桌旁许久。他明白,或许是自己的诚意不够,所以老道不愿施救。
但从老道的话中可以听出,他可能有难言之隐,也许并非不愿医治玥儿,只是有所顾虑。石翼心想,这位老道一定能治好玥儿的病,自己必须想办法求他出手相助。
玥儿见石翼一直跪地不起,不知该如何劝慰。她自幼历经磨难,早已看淡生死,只是不想辜负石翼的一片苦心。她知道,如果自己表现得毫不在乎,肯定会让石翼伤心,于是她只好默默地陪在他身边。
快到午时,阳光越过千年古树的树梢,直直地照在他们身上。周围的山林一片静谧,只有微风轻轻拂过,树叶沙沙作响,远处传来几声鸟叫,似乎在安慰这对苦难的情侣。
石翼看着玥儿微红的面庞,心中充满忧虑和不安,生怕她有什么三长两短。于是他先扶起玥儿,让她到东边的侧房休息。
随后他眼含热泪,示意玥儿不要说话,又起身走到正房门口,面对房门跪了下来。他明白,就像高才兄弟曾说的那样,要想“金石为开”,必须“精诚所至”。
既然道长能在雁城危急时刻出手相救,又赠金丹治好玥儿的眼疾,那他肯定也能治好玥儿的憋闷之症。
此刻,除了跪求道长,他真的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
经过一上午的奔波,此时的玥儿已疲惫不堪,她艰难地扶着门框,沉重地喘息着。阳光洒在门外跪地的石翼身上,他宛如一尊雕塑,坚毅而刚强。
玥儿深知石翼的倔强与执着,他为了自己可以不惜一切。她默默地看着石翼,心如刀绞,泪水像决堤的洪水,顺着她那白皙而憔悴的脸庞倾泻而下。
午后不久,那小郑兴带着倭瓜送饭来了,他进门就见此场景,不由大吃一惊。
倭瓜一路小跑地冲到石翼跟前,摇着尾巴在他身上蹭了蹭。见石翼微闭双眼,跪在那里一动不动,它似乎也明白了什么,于是便乖巧地蹲坐他一旁,伸出舌头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小郑兴机灵,轻手轻脚地走近东侧房,早见玥儿红肿的双眼冲他微微点头,示意他不要说话。他顿时明白,那观主之前所说的那个云游的老师父应该回来了,看这情形,那石翼应该是求道长给这个小姐姐医治病症。
他在房门伫立了一会,心中犹豫不决,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但看着石翼一直跪着,心中也十分窘迫。
他暗自思忖,知道此地不可久留,老师父回来还需要禀告观主。于是他冲玥儿点了点头,示意自己要先回去了。
玥儿随即向他点点头,又向他指了指倭瓜。小郑兴会意,就走出房门,径直走到石翼身旁。他在石翼一侧站了一会,伸手轻拍下石翼的肩膀,以示抚慰。然后弯腰抱起倭瓜,转身走向院门,向观内走去。
小郑兴走后不久,玥儿又走到石翼身旁,默声劝慰石翼回屋。但石翼面色悲切,不为所动,只是示意玥儿回屋休息。
玥儿本和石翼心意相通,更知他所思所想。因而,也不再劝慰,更不愿石翼为她担心,就回屋含着泪水吃了两口馒头,可如鲠在喉,哪里能咽得下去。
于是,她就坐到门口,能让石翼一眼就能看到自己。她坐了一会,只觉心潮难安,于是就拿着针线,泪眼朦胧地呆呆地望着屋外出神,恓惶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