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轮圆月,不同的心境。
泰平站在天问谷的高岗上,如同一位举指问天的尊者,巍然而立,与山岗融为一体。桃林茂密繁盛,幽幽的香气袭来,如同若有若无的海浪,轻轻地托着泰平的身体。
几枚花瓣落在泰平的肩头,在明亮的月光照耀之下,有一种灵动的轻柔的美,仿佛妙龄女子的粉嫩小手似的。桃林深处的草屋灯火闪动,墨白正在埋首苦读,泰平感觉一切都是如此美好。
望着天问谷中的羊肠小道,泰平不由得想起北靖老家,想起白猿山大猿谷里的一条羊肠小路。白猿山位于辽水北岸,状如一头白猿,与河对岸的一座年代并不久远的辽王塔遥相呼应。
辽王塔是北方第一座高层木塔,为的是镇住辽水中的水怪。
据说,泰平的祖父曾经途经辽水,准备率领部下与熊族人激战,夺回被熊族占领的土地与定居点。他远远见到辽水中有巨物游动,继而又跃出了水面,好像一头大熊一般,实在是极为骇人。
后来,泰平的祖父在一位学士建议下,选址在辽水南岸雪川北坡,修造了这座辽王塔。
辽王塔矗立在一个大型砖石基座之上,基座分两层,下层方形,上层八角形,有五层六檐楼阁,高有三十余丈。辽王塔每层之间平座内设一级暗层,致使塔身实为九层,每层柱间装着隔子门,各层柱头上施斗口悬挑塔檐,檐上覆盖布筒板瓦,顶层为八角攒尖屋面。
辽王塔的由来亦与田夏有关。
原来,田夏的剑艺达到出神入化的境界,铸剑之术也名扬天下,打造的最有名的有三柄剑,分别是九重、飞升与天镜。
除了铸剑传于后世,田夏还创立了辽王剑派,成为后世弟子口中的辽王祖师。曾有一位当世大剑客评价,田夏的剑法不拘一格,有“天辽地宁,广阔无疆”的气度,就连四大剑门掌门亦无法相比。
晚年,田夏到了辽水北岸白猿山,在那里继续修炼剑艺,以期突破剑圣瓶颈,达到剑仙的境界,可惜最终未成,抱憾死于山中的大猿谷草庐。弟子们将田夏葬于山顶,期待他的剑魂能孕育绿魂花。
那时,泰平只有十岁左右,正是好动好奇的年纪。他听田垦提及绿魂花的传说,便一个人骑马跑到大猿谷,想要在那里得到奇遇,发现能够提升剑艺的绿魂花。
绿魂花自然没有见到,泰平却见到了一个剑士。此人名叫江逾白,正是雪川当地人,对田夏万分崇敬,必生以窥破剑道精髓为志。为了实现自己的梦想与愿望,江逾白住在谷中草庐,整整待了十年。
泰平见到江逾白如此虔诚,仍旧没有突破剑士瓶颈,竟口无遮拦地讽刺了几句。结果,江逾白负气离开大猿谷,再也不知去向了。
江逾白没有找到绿魂花,反倒是我在白峰思索到屠龙剑法,还得到了绿魂花,真是有点对不起他呢!想到这里,泰平竟不由得有些后悔,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泰平公子,你为什么对着圆月叹气?莫非是因为自己没有领悟到何为剑道吗?”一个声音响起来,犹如幽谷飞燕的鸣声。
“周默大隐,晚辈只是觉得,剑本没有道,只是人徒生烦恼,非要为剑定义一个道,倒是真没有必要啊!”泰平回转身,看着周默。
周默是廊中逸飞镇人。他出生之时,离山逸飞峰云霞满天,万千鸟雀纵飞天穹,齐聚于周家宅院上空,被当地人当作奇事谈论。成年之后,周默已经是远近闻名的名士,其学识渊博不亚于老学士。
除了精通文史典籍,周默还对老罕颇为推崇,曾经远赴老罕家乡,在老天峰苦修数月,对于归隐有了自己独到的见解。世人传言,正是在老天峰修炼期间,周默找到了一株长于悬崖峭壁的绿魂花,剑术得以突破一重,达到了剑帝级别。
周默的身材修长,蓄着长长的白胡,两道长眉如同弯月,眉心之痣好似一朵小花。他目光炯炯地望着泰平,脸上荡漾着笑意,显得那么平易近人。
“泰平在如此年纪,竟有与众不同的理解,着实是天赋惊人。或许,你是千百年来难遇的奇才,有可能窥破混沌剑法的精髓,达至剑神的境界啊!”
“剑神境界?泰平从来没有想过。大隐,你一生见过的高人极多,其中有没有能够达至剑神境界的人呢?”泰平问道。
“至少在我看来,有希望冲击剑神或剑仙境界者,倒是有几位的。”周默捻须而笑。
“哪几位?”泰平颇感兴趣地问道。
“田诏潜心修炼多年,为人心胸大气开阔,剑法大开大合,有云卷云舒之势,称得上是百年不遇的奇才,已至剑帝境界。”
“可惜,泰平一直没有登上望雪峰,得到田诏大师的指点。”
“也许你没有见到田诏,反倒是一件好事。”周默淡淡地说道。
“为什么?”泰平不解地问道。
“黄辕没有师承,剑术为何无敌,创造出混沌剑法呢?”周默反问道。
“想必他没有禁忌,行剑全凭心意,才能够与天地同在,与天地相融,达到天人合一的境界。”泰平似有所悟道。
“哈哈,孺子可教。”
“其他几位都有谁?”泰平没有沾沾自喜,继续问道。
“泰平听说过独孤卅吧!”
“晚辈听任平生前辈讲过,独孤卅是一位指剑高人,其剑术师承无人知晓脉出何系。”泰平说道。
“的确如此。独孤卅为人孤傲,其剑法的确与众不同,指剑功力至少已经达至剑帝级别最高层。不过,他习惯于独来独往,性格过于古怪,恐怕再难有提升的空间了。”
“泰平倒是希望能够见一见这位高人。”
“或许不久的将来,泰平就能见到他。”周默说罢,神色似乎有点异样。
“哦?莫非独孤卅已经重出江湖?”
“前不久,曲天问曾在昭阳拜访老友,见过一位异人出没于帝都远郊,轻功之高世所罕见,可能正是独孤卅。”
“独孤卅去昭阳做什么?”泰平心头蒙上一层阴影。
“据说,独孤卅被亚夏堂堂主请到帝都,成为亚夏堂的大长老。”
“独孤卅怎么会为人驱使,甘心情愿做亚夏堂的鹰犬呢?”泰平听了周默的话,不由得大吃一惊。
“我不是说过,独孤卅这个人非常古怪吗?”
“天问前辈说,亚夏堂请周老出山,被您一口回绝,独孤卅会不会是请来对付您的呢?”
“我自在于山岗清风之间,即使黄辕大帝再世,也不能改变我的心志,让我襄助一个只谋求霸权的组织。”周默的话掷地有声,令泰平万分感动。
“难怪虚度大师没有向大隐出手,您的胸怀真是海纳百川,想必他也深切地感受到了。”
“虚度大师果然不同凡响。这些年来,梵教在亚夏中土兴盛之势极强,无论贵族氏家还是普罗大众,都对梵教有或多或少的了解,可见其教义的确有深入人心的力量。”
“大隐的意思是,梵教能够与七子之教并驾齐驱?”
“七子之教虽名为教派,其实不过是帝国称霸过程中的一个工具而已,并没有深入人心的教义、教律与教法,只有一些箴言与求索天地的教诲罢了。相比之下,隐教以无为为根本,倡导与天地共生,倒是真正能够代表亚夏本土的教派,与梵教一较短长。”
“莫非大隐不看好七子之教?七子之教会分崩离析?”
“盛极而衰,其势已现。白子与黑子以侠义为根本,更像江湖武林;灰子与炬子、逍遥子、圣子受到隐教影响,更接近于隐士修行。眼下,只有学子一派勉强支撑,且有内七宗与外七宗之别,未来必然会分裂开来。”周默说得非常轻松,好像已经看到了未来。
“莫非纪然刺杀娥帝,就是要改变破坏学城,达到宗派独立的目的?”泰平自言自语道。
“亚夏大陆的诅咒,也许不是换一个帝国而已,也许将是亚夏族前所未有的大变乱与大融合,将会发生难以想象的事情啊!”周默说完,抬头仰望幽暗的星空。
“大隐还没有说完,其他几位有望冲击剑神的人呢!”泰平见周默略有伤感之意,便转移了话题。
“泰平想知道?”周默微微笑道。
“当然。泰平一生痴迷于剑术,岂能不知道周默大隐心目中的高人呢!”
“第三个有机会冲击剑圣的人,正是泰平心心念念的一个人。”
“史梅公?”泰平惊诧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