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唐翊脸上有惑,“我没有遇见他。”
乔易棠的眼瞳中映出唐翊复杂的脸色,有惊慌、诧异,亦似有些忧愁与苦恼。他却不催促,淡然往二人杯中添热茶。
唐翊藏不住情绪,也藏不住事儿。果不其然,不出半刻钟,他便知晓了原委。
“这里有鬼巫族的人!”
谅他再如何沉着冷静,听见这话也难免心惊。唐翊又边比划边说道:“就是那个个子高高一身黑的将军,还有那个一头奇异发色的男人,他们——他们也在这里!”
“何处遇见?”
“一间很隐蔽的小屋子,我也说不上来在哪。”唐翊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弟子一开始挨家挨户找也没找着温门主,就把能敲的门都敲了个遍,但敲到最后一间屋子时,开门的竟然是他。”
乔易棠此刻显然能觉察到唐翊的忧思中,不带任何仇与恨。
“那个将军……从他刀下救过我,我觉得不是坏人。”
唐翊声音极轻,轻得他仔细辨认了一番,方知少年的态度为何如此矛盾。但想到那日随着纸人走过弯弯绕绕的路才寻得那间屋子,他又难免诧异这少年的行动力惊人,竟能找到那儿去。
可话又说回来,以墨翎的细心程度,周围定是布了障眼法,一般人不可能瞧见他们的落脚点。能让两位前辈如此不辨来者大开门户,唐翊身上存在墨翎的气息,反而成为了他们的威胁。
他的视线落在唐翊腰间,半响伸手道:“授封为首席弟子的玉佩,先由我替你保管。”
唐翊投来不解的目光,抗拒道:“这么宝贵的东西,要天天看见它在我身上才安心……”
“对你而言是宝贵的东西,对这里的人而言,也可能是。”
乔易棠看见唐翊一副突然想通了的了然模样,浅浅笑着再问道:“如何?”
于是唐翊二话不说乖乖双手呈上玉佩,他才长舒一口气,“莫要对他人言,你曾在这里见过外族人。”
唐翊不假思索点点头,又托着脑袋沉吟道:“不过,只一瞬间屋子便黑了,但我瞧得清楚,桌子上放着一枚非常精致的玉坠,好像在哪见过。”
他往桌上倒了点茶水,挥挥食指便画了个形出来,借着烛台火光的照映,乔易棠看清楚那大概样子,忽地心中一颤。
他见过。
在丹房藏典阁的深处,一处被书架丛书挡住的石壁上,就有着这样的纹印。
听温尔说,那里是已经许久没有开启过的禁室,被列为禁药的灵能丹本应在此销毁,丹方也应长存于此不再面世,但缺了那把钥匙解除阵法,即便是天尊来了也劈不开那牢固无比的石门。
温尔又说,那把由监察者掌管,惟监察者能够使用的钥匙,应是在十年前那一战丢的。
被钥匙选中的监察者不通炼丹,亦不能通,若背叛准则,私自服药,当受噬心酷刑。
而为了避免禁药及其丹方被有心之人获取,被室内阵法标记为禁品的东西再无法带出禁室,且他人即便拾了钥匙,亦无法开启门扇私闯。
夜深人静之时,乔易棠趁着唐翊睡下,匆匆来寻墨翎与沧浪,但屋舍门扇被轻易推开,屋内残破不堪又空空如也,似许久不曾有人生活了。
像之前一样,不知道从哪落至他肩头的纸人来到地上,从一堆残砖败瓦中翻出来一张纸条,上头落了墨翎的笔迹——“他日寻你”。
想来他二人不慎被唐翊发现,为了保险起见,转移阵地最为妥当,惟事发突然,应是尚未寻得落脚点。
次日天空方才破晓,他便带着唐翊离开了。再往深处走,走过桥梁江河,远离尚有人烟的地带,只剩无边无际的萧条荒芜。
唐翊在旁一直惊叹“太诡异”、“太反常”,穿过一所所矮房,踏在枯萎的草堆上,乔易棠忽然半蹲下身,视线落在一个新鲜的脚印上。
“确实反常。”
他又往前走了一段路,直到停在一片湖泊前,唐翊也注意到消失在此处的鞋印,支支吾吾道:“不会是觉得生机渺茫,跳湖了吧?”
“虽然不希望发生这种事,但若真是如此,倒也算是好的。”乔易棠沉吟道,“只怕事情并不简单。”
他右手轻抬,扬去的劲风威力不小,激起动荡水浪,滴滴溅落在他们身周,但始终有一小片区域泛不起涟漪。
二人相视一眼,忽见一道黛色闪过,紧接着无数箭矢从水面冲出,直朝他们而来。千钧一发之际,乔易棠左手向后挥去将唐翊推离险境,右手掂诀筑起风墙阻断危险,偶有漏网之鱼,也被长逸剑打回水中。
敌在暗,他带着唐翊无心恋战,回头便揽着少年疾速逃离。拐了几个弯,身后不见有追兵跟来,他才寻一所空屋子暂避。
唐翊抓着他被划破的衣袖慌忙关心着,又心有余悸地拍拍心口,“这湖底怎么会有暗器?仅差毫厘就能把人射成筛子!听说江都暗藏玄机,难道湖对面——”
乔易棠轻拍唐翊手背作安抚,心里已然有了猜测,但最后只能重复一句昨日讲过的话,“莫要对他人言之,赵天闻和尹翎都不行。”
暗藏玄机不假,可那攻击性极强的杀阵,绝不是老祖宗为守护而留下的机关,自然并非为阻拦人们抵达对岸去寻那真相所设。
真相实则在湖底,导致江都如此破败的原因,正潜藏在水面之下。
“前路未卜,你怕吗?”
唐翊摇摇头,“但门主,我倒是怕您总将自己的安危置之度外。”
他透过窗户一角望向屋外,时刻注意着异常情况,也不忘逗逗少年,“浑身带刺不好下手,要带着你逃难比较困难。”
唐翊自知方才确实没反应过来,只能闷闷坐在一旁。乔易棠掐指一算,又道:“五日后祭拜大典,我们再待两天便回去。”
后来他们绕路走到湖的另一头,景象依旧一般无二,路上随便寻两间屋子将就过夜,亦未再陷入危险,直到第三日无所收获,遂打道回府。
临走前,他还是去寻了温尔一趟。瞧见他的到来,男人显然有些惊讶,“还以为你厌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