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工具“咔咔”作响的声音，无数铁锈和木屑像雪花一般飘落。警察手指抠着门缝使劲往外拉了一下，门终于松动了，于是几个警察上手一齐将门给拽开。
“呀——”一声尖锐的摩擦声响彻了整个楼道，站在一旁的警察们都不免用手去捂耳朵，雪崩般的灰尘笼罩了他们，迷得睁不开眼睛。
直到尘土散去，他们才能看见阁楼的内部。
阁楼不是完全黑暗的，有一束很细的光从南侧墙上的某处缝隙中射进来，倾泻在阁楼中央的地毯上。地毯是暗红色的。其他的地方全都看不清楚。
一个警察朝内探出身子，用手电筒一照。
他本以为会看见一些堆砌的杂物，或者是坏掉的旧家具，或者什么也没有，甚至可以是小女孩无头的尸体，可都不是，眼前的景象出乎他的意料。
壁画，污黑的壁画填满了这个小小阁楼的每一面墙壁，包括天花板和地板，那些壁画根本不像是废弃房子上的那种涂鸦，尽管已经褪色、斑驳，但是却出奇地精细、繁复，像敦煌莫高窟一般，只是不同的是，它们透着一股邪异的气息，仿佛一大群扑面而来的妖怪。
余警官同样被这样的场景震住了，不过他更急切于寻找跟案件有关的东西，他四下用手电筒探照，有遗留的衣物吗？有遗留的凶器吗？
什么都没有。那个漏光的缝隙原来是一扇被木板钉死的窗户，光从封窗的木板中钻进来，直射着阁楼中央，光束中满是尘埃。
他的目光循着它停留在了那块暗红的毯子上。
他蹑手蹑脚地走到那块毯子跟前蹲下，细看来，这是一块用棉布、麻布、化纤等拼拼凑凑缝出来的毯子，乌红乌红的——显然，这不是毯子本来的颜色。
“血......”多少有一点经验的余警官心里闪过这个字眼，他用戴着手套的手轻轻地扣了一下毯子的边缘，果然毯子已经和这污浊的破木地板黏在了一起。
这功夫里，阁楼门口传来一声熟悉的咳嗽声。
余警官抬起头，见一两个小警察都毕恭毕敬起来，自然猜到是谁来了。
“老莫啊，你先别进来，这里挤......”余警官刚回头跟莫警官说话，却发现他正神色凝重地打量着屋中的一切。
他从别的警察手里拿过手电筒，用光一个一个、仔仔细细察看着墙上的壁画，眼睛眯成一条缝，专注而又不安的样子。
“莫警官？”余越对莫海的称呼现在一直在严肃与亲切间晃悠，轻松时他称呼他为“老莫”；当气氛紧张时则称呼他为“莫警官”。一方面莫海饱经沧桑的脸带着股凶相，行为作风也有点专横和古怪；一方面余越又能感到他对后辈的关怀。
余警官并不知道此刻他为什么突然改叫“莫警官”，也许是莫警官的神情，神情像是比整个凶杀案还要诡谲的谜团。
“你们之前有见过这种画吗？”莫警官问。
“没有。这画的是什么？”余警官立刻带头回答。
“邪 教，”莫警官说道，“一种邪 教的宣传画。负子蟏蛸教，有听过吗？”
余警官搜寻着脑中的知识储备，记起好像确实听过有种邪 教叫“蟏蛸教”，应该就是莫警官说的这个，这个邪 教确实在这片地区盛行过，不过好像在十年前还是二十年前已经被公安成功粉碎了，创始人都畏罪自杀了。
“听说过，好像好久以前就已经完蛋了吧？”
“嗯......”莫警官这个“嗯”拖了老长，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只让他们赶紧把该做的做了。
余警官为了给其他警察腾地方，自己轻手轻脚迈出了小阁楼，见莫警官还在望着壁画出神，自己也站在那儿打量起那些奇怪的纹样。
主体部分是七幅壁画：
第一幅像是一头驴，那头驴看着目光呆滞，头向下面坑着，脚下好像还倒着个什么，仔细看，应该是一头更大的驴，那头大驴四脚并拢仰倒在小驴脚边，身上长满了草，那头小驴是在啃食上面的草。
第二幅是一群飞鸟的样子，排列的很是整齐，但是有一只似乎飞错了方向，与其他明显地分开了。
第三幅是一个环形的图，看着是记叙了一个过程：一只蝴蝶产下一个虫卵，虫卵孵出一条毛虫，毛虫变大然后作茧，可虫茧破了之后出来的却不是蝴蝶而是伸出来一棵像冬虫夏草一样的芽，那棵芽长大变成状似扑蝇草的张牙舞爪的植物，看样子是要吃了一开始的蝴蝶。
第四幅画的是鸳鸯，这鸳鸯画的倒是传统经典形象，不过一般国画画鸳鸯都是成双成对的，这里却画的是三只，两只四目相对地靠着，还有一只和那两只一样大，沉在水里躲在其中一只的身后，画面的下面还煞有介事地画了一窝蛋。
第五幅画了一只乌鸦，乌鸦的喙里叼着一片肉一样的东西，它的面前是一个鸟窝，鸟窝里是一具鸟的骨架子。
第六幅画了一群狼啃食一只小羊羔的景象，前面有一只差不多大的羔羊一边跑一边回头望着这一切，余警官还注意到这只羔羊的眼睛是朝上翻着的，就像“八大山人”朱耷的画中的那样。
而第七幅画则画在天花板上，画得也是最精细、保存最完好的一幅：一只七条腿的蜘蛛——左侧三条右侧四条，它的脚又细又长，直顶着天花板的边缘，头部是一个圆形的珠子。最惹人注目的是它的背部和腹部，看着像是扒满了大大小小的卵，余越用手电筒仔细去照，原来那不是卵，而是一个一个小婴儿的脸。
余警官不由地倒吸一口凉气。
“这个就是那邪 教里崇拜的神的样子，好像就叫‘负子蟏蛸’吧，可能还有别的名字。”莫警官注意到他在用手电筒照天花板上的壁画。
“那其他的呢？”余警官随口一问。
“我也并不了解，好像是叫‘七苦’、‘七魔’这种吧......”
这起案子，有没有可能是邪 教人士犯下的呢？不对，这壁画看着时间不可能才画几天，最少最少也有个好几年，无论这些画意味着什么，都不可能跟这起案子有什么关系......
......但是！这要是那邪 教的什么“圣地”、“祭坛”什么的，会不会是有一个狂热的邪 教分子，把李晓然当做了祭品之类的东西......确实，倘若那毯子上的血就是她的血，正常的罪犯根本没道理要把人带来这种地方处理，无论是在自己家还是荒郊野外都要隐蔽得多......
余警官正思考着呢，一个警察有一点畏手畏脚地靠了过来，这个警察是刚来的，平时比较拘谨，不怎么说话。
“你有什么事吗？”他问。
“就是......刚刚莫警官问我们还见过这些画没有，我刚好像是觉得在哪见过，一时半会没想的起来，现在才回过神来，之前在我们调查的某个居民家里见过。”
“某个居民家里？”
“是窗花！”另一个负责拍照的警察搭腔道，“我也才想起来，在一个老太家窗户有贴几个差不多样子的剪纸，当时还觉得那玩意样子真奇怪。”
余警官震惊地瞪大眼睛：“到底是哪一家！”
“姓安名红，就住这栋楼！”一个陌生的声音传来，警察们循声看去。
一个老太太不知何时走到了他们下面的楼梯口处，正怒目瞪着他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