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苏拉越发虚弱,或许是她从未走过那么远的路,或许是山林中的食物让她十分不习惯,几天之后,乌苏拉虚弱得如同一只苍白的长脚蜘蛛。起先,乌苏拉还可以自己在周围稍微走动,现在她几乎成天躺在床上,除非必要,否则就一直躺在床上。床边的小几上放了一大罐蜂蜜水,这是皮克的奶奶坚持要放在这里的,她说生病了喝一些就会好。皮克对此有点怀疑,他自小生活在这里,却从未听过这个说法,但是皮克回想了下,好像他印象中自己并没有生过病。
乌苏拉心心念念的“寻路少年皮克”之旅就这么变成了养病之旅,乌苏拉十分郁闷,躺在床上时间一长,甚至生出些对皮克的怨气。如果皮克肯在她还精力充沛的时候就带她过来,她应该也不会对这里有如此之深的执念,假如没有那么深的执念,她也不会在这个时间来山里,也就不会病病殃殃地躺在床上。
长子萨克一直在联系可以进山里的医生,他不相信山里那些莫名其妙的疗法。曾祖母的蜂蜜水在他看来就是给病人一种“我在接受治疗”的心理暗示的东西,因此,在曾祖母说要请另一个老太太来瞧瞧乌苏拉的病时,长子萨克十分不给情面地拒绝了。“我拒绝让这种莫名其妙的人接近我的母亲。”这是长子萨克的原话。
乌苏拉对长子萨克的表现十分满意,起先乌苏拉还保持的礼节,但是现在这个状态,礼节这个问题早已经被乌苏拉抛到脑后。皮克劝说乌苏拉让那个老太太看看,并表示他们小时候生病都会请老太太来看看,那个老太太会调一种草药茶,喝掉总会好一些。
乌苏拉认为皮克的话过于荒诞,草药茶如果喝掉能好,这个世界上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专门研制药物的公司。乌苏拉简直无法想象这是一个从山林中走出并接受过现代教育和享受过学成果的人会讲出的话。如果在以前,乌苏拉势必会同皮克争论一番,可是现在乌苏拉除了歪在床上,一句话也不想说。
乌苏拉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听着窗外的鸟声。在乌苏拉的童年,这一切是只有度假时才能够享受到的,这种平静的时光对于大多数人来讲无非是种奢求。乌苏拉以前总想着什么时候可以过一阵子这样的生活,可是现在,乌苏拉只觉得窗外的声音十分恼人,她开始想念汽车的声音。
乌苏拉怀着对汽车声的思念陷入昏睡中,在梦里她看到了杜娜,年轻时的杜娜。
乌苏拉并没有见过杜娜年轻时的模样,杜娜没有留下照片,除了画家给她的一幅肖像画,但乌苏拉对那副画的印象十分淡薄,甚至,她其实没有刻意端详过那副画,她只是礼节性地夸赞过几句而已。
乌苏拉十分肯定那是杜娜,十分年轻的杜娜,模样看上去只有十几岁而已,梳着两条大粗麻花辫子,穿着一身藏蓝色的亚麻长裙,皮肤如同在蜜糖中一般散发着淡淡而柔和的金黄色,眼睛如同一头幼小的鹿。杜娜在收拾院子中的杂草,三个成年男人骑着马回来了,其中一个人看不清面目,另外两个人的面目却十分相似,其中一个人给了杜娜一束十分美丽的紫色的小花环。
在乌苏拉的梦中,前一秒还有着如同小鹿般单纯的眼眸的女孩瞬间变得怨毒起来,那是一个月夜,杜娜在一颗松树旁挖着什么,乌苏拉看不清楚,杜娜是用手在挖,指甲里面都是血污,同泥土混在一起。
乌苏拉在梦中叫杜娜不要用手挖了,手指已经破了再挖会感染,但杜娜完全听不见,继续在挖,像是一具机器。乌苏拉伸手去拍杜娜,想让她停下,可不知怎么拍下去后,自己成了那个在那里挖坑的人,杜娜消失了。
乌苏拉借着月光看着那个坑里,看到三具小小的骸骨,乌苏拉惊醒了。